“嘶——”贺书荧没有防备,下意识想要挣脱,反被大娘抓着手腕拽进屋子。
院子里家禽成群个个打蔫儿,大娘也是个不太爱干净的人,地上全是家禽粪便让人难以下脚,贺书荧反抓住大娘的胳膊道:“大娘,不用招待了,我先帮您找鹅。”
大娘驻足,好似想到什么,回头将贺书荧上下打量了个遍,问道:“今年多大了?”
贺书荧笑道:“十四,快十五了。”
闻言,大娘皱着眉,嘴里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话,随即松开攥着贺书荧的手,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婚配了吗?”
“啊?”贺书荧愕然,这大娘都喜欢给人说媒的吗,摇摇头道:“没有,还不着急。”
大娘眼珠子一转,嘀咕道:“便宜了点。”
贺书荧:“啊?什么便宜了点?”
大娘变了脸色,皱着脸诉苦道:“我那大鹅可能是跑到山里去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折腾,你帮我去山里找找,可能跑到山的深处去了,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贺书荧张了张嘴想要说“好”。
大娘脸垮得更厉害了,继续道:“我这鹅是打算拿到县里去卖的,要是找不到我儿子又要骂我没用,哎哟,命苦啊!”
贺书荧安慰道:“大娘你放心,我一定帮您找到鹅。”
大娘喜笑颜开:“好好好,多谢你啊,小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
贺书荧面上带笑,心里琢磨,这老妪看似很在乎这些家禽,可从这些家禽的住处和神情来看,实则不然。
最重要的是,这院子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藏在背后的手悄悄摸出符箓,一张打妖符划破虚空直击向老妪门面。
“噗——”
符箓在老妪脸上划破一道小口子,还来不及错愕,便如瘪了气的皮弁一般瘫软在地,随风消散在眼前。
“幻术。”
院子还在,鸡鸭鹅也在,想到老人的反常之处,贺书荧推门进到屋内,恶臭血腥气混杂着异香扑面而来,贺书荧没忍住后退数步。
“呕——。”
贺书荧自认也算见过些世面,现下是真的没忍住吐了出来。
为了安全起见,等气味散了足足一个时辰贺书荧才迈进去。
屋子很黑,只从缝隙里透进几缕碎光。
铁钩、砍刀、铡刀、锥子,还有锁链和一些精细刀具,在浮尘下闪着寒光,每一件上面都带了血——还是新鲜的。
杀鸡鸭鹅用得着这些?
“哼哼——哼——哼哼哼——”
脚下的地板传来奇怪的响动,贺书荧伏地摸索,果然摸到一条窄缝,现下没有趁手的工具,贺书荧不得不拿起还算小巧的砍刀将地板撬开。
“哼——哼——”
地板一开,贺书荧眉头一皱,地下这横竖不到六尺的地方,养了二十多只猪,一个踩一个往上探,猪叫声混杂着各种不太美好的味道让贺书荧再次脑袋一晕。
地板“砰——”的一声合上,隔绝掉这些纷乱。
贺书荧长舒一口气,心想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后脚迈出院门,身后的门“砰”地关上,里面传来鸡鸭鹅纷乱的振翅声与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咯咯——”
“嘠——”
“吭吭——”
各种声音混杂一处,贺书荧猛地回头看去,哪还看得见屋子。
现下将近黄昏,天光微亮,可她身后却是另一方天地,黑气遮天蔽日,直扎云霄,其中鬼影幢幢,怨气逼人。
贺书荧离得近了还觉得心慌,连连后退数步观望,方站住脚欲扔出符箓,房屋倒塌声从其中传来,黑气也散入漆黑的树林之中。
四周千树万叶沙沙作响,哪还见黑气?哪还见房屋?地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好似方才一切都是贺书荧经历的一场幻梦。
周遭被鬼魂如泄愤般毁得干干净净,贺书荧脚下踟蹰片刻后,逃也似的离开。
她走后,数双红眸在黑暗的树林中亮起,舌尖舔舐过猩红的嘴唇,露出森森白齿,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树林中的鬼影也齐齐转身离开。
“死人了,死人了——快让开,快让开。”
行至城门,还未进城,贺书荧便听到身后石破天惊的几句话,两个汉子一前一后抬着一具面目全非、红艳艳的尸体,血还滴滴答答流着,显然刚遇害不久。
前面的人急急忙忙给他们让路,尸体未被掩盖,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眼前,有人被吓得尖叫连连,捂着眼不敢再看。
贺书荧看得清楚,尸体眼睛微张、口张开,面目表情狰狞——被吓死的,尸体上还有数道皮肉翻卷的伤口,像是被人用钩子这类东西造成的伤口,心口处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跑在前面的那人开路,后面那个跟着跑,嘴里一直念叨着“有鬼,有鬼。”
等俩活一死风风火火跑出数里,才有人反应过来:“这不是卖豆腐的尤老大吗?”
“是啊,这怎么死了?”
“不知道,惨啊,死得那样惨。”
“唉,好人不长命啊。”
“是啊,我之前经常去他家买豆腐,人真是不错。”
“要说惨还是他娘啊,儿媳妇死了没多久,现在儿子也死了。”
路上的血迹被足迹践踏而过淡了几分,尤老大很明显是横死,无论怎么悲痛,家人都会来衙门报案要求严惩凶手,可尤家好几天都没有动静,就连丧事都是草草办了,好似在隐瞒什么。
那两位抬尸回来的是山里的猎户,尤老大就是因为那天要去给他们送豆腐才遭的难。
贺书荧也查了一下,尤家世代做豆腐生意,尤老大死后,家里就剩一位老母和年仅十四岁的妹妹。
尤老大的妻子家里是卖馒头的,父母就生了她一个。
两家家庭关系都很简单,看不出什么名头。
贺书荧没等到尤家报案,反而等到另一桩大事。
距尤老大死后没多久,外出赏秋景的县令千金在河边捡到一条胳膊,然后就被吓病了,县令和于夫人都很生气,将衙门里的人全派出去查案。
很快便在发现胳膊的那条河沿途找到人体的其他部位,唯独少了最重要的头颅。
正当和圆县陷入惶恐,而更离奇的事情又从衙门中传出,搜集到的残骸不是来自一个人,而是五个人,且这五人都是年轻女子。
县里一下子多了六具惨死的尸体,凶手此等行径,引得和圆县人人惶恐,生怕下一位就是自己。
为维护百姓生活安稳,县令再次修书一封请了云霞宗修士前来护着。
能做出这样的事,不管是邪祟还是人,都不是常人能够招架的住的。
家家使出浑身解数防贼镇邪,那东西却如人间蒸发般销声匿迹,接连几天,都是风平浪静 ,大家从惶惶不可终日,到后来乐观地想,也许那东西杀够了,便不想杀了。
徐云这几天被吓得惨,夜里巡逻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吓个半死,夜里非得抱着个人才敢睡觉,临睡觉前还得拿出贺书荧给的符拜一拜。
穆灵看着胆大,实则不然,贺书荧夜里被两人夹着睡,幸好天气凉了,要不然得热死。
衙门的巡逻工作也加重,城门口的勘察更加仔细,可还是出现了意外。
清晨,货郎从外地拉来一些时兴玩意打算到城里去卖,进城验货时,箱子一打开,哪有什么货品,满满五箱全是人头,有男有女,表情各异。
货郎已经被关押,口口声声喊着冤枉。
照着那些人头画出来的画像,县里没有一个人认识。
又拿到别的县去看,才认出两三个。
也就是说,不只宛州城,别的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这下,搜查范围就不只是宛州城。
事关重大,云霞宗立即修书上报朝廷,结果发现,全国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数起,皇帝立刻下旨令鹤云山庄在全国范围内搜查。
宛州城外草木凋敝,风卷落叶,残云悠悠,一片衰败之相,空中时不时飘落点雪花,与粘腻的血迹混杂在一起。
贺书荧找到赵煜川的时候,他正在翻阅往年的卷宗,时不时还提笔写下几个字,贺书荧走过去问道:“你看什么呢?”
赵煜川抬起头笑道:“看这些年的失踪案。”
“发现什么了吗?”
赵煜川摇头:“还没有。”
贺书荧也坐下翻阅起来:“我拿符箓验过,那些尸体上面没有任何邪祟的气息。”
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被妖魔鬼怪所杀。
赵煜川提醒道:“还有一具尸体没验。”
贺书荧扬眉道:“不太好吧。”
秋月明明,晚风微凉,深更半夜,郊外坟场。
往日寂寥的坟场迎来了不速之客,刚下葬没几天的坟包被人挖开,两把铁锹插入棺材缝隙,一声脆响,棺材板应声而开。
追灵符还未靠近,便燃起靛色。
“是鬼。”贺书荧脑中闪过一个猜想,又拨开尸体心口处的衣服,里面空空如也,很显然——心脏没了。
她看向赵煜川问道:“你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赵煜川一手搭在铁锹上,垂眸感受体内灵力道:“两三成吧,怎么了?”
贺书荧将那日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他,赵煜川道:“所以你是想要去那片树林。”
“嗯,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好。”赵煜川把铁锹扔一边,拍拍手道:“走吧。”
贺书荧道:“你灵力就恢复了两三成,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赵煜川扬眉道:“不是还有你吗?”
月色下,赵煜川目光灼灼,在他的注视下,贺书荧也生出自信,感受了一下自己筑基中期的修为,信心满满地跳出坑洞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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