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慈调来郑明庭，是为了防止孙城守狗急跳墙做出蠢事，她本以为审问这位城守大人还得废些功夫，却没想到竟是个软骨头，经不住这么一吓，就已经腿脚虚浮、魂不守舍。
看来她自己也清楚她犯得是多重的罪，皇姐最恨官员贪墨，她这样的恐怕判个流放都是轻的。
“下官、下官愿意招认！这都是，都是妖怪逼我的啊殿下！”孙城守见事情已然败露，痛哭流涕却仍不忘推脱罪责。
可那本帐册里明明白白记录着她上任以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不过最致命的，当属那笔本该用于加筑堤坝的朝廷拨银。
她当时被那白花花的银两迷了心窍，贪去了大半，以至于现在的堤坝实际上跟豆腐做的一样，根本拦不住一次洪水。
以至于每每到了夏季降雨涨水，孙城守的心里都慌得不行，却又不舍得用自己的私库重修这个窟窿，她还是心存侥幸，期望老天不要真那么无情。
直到那一年，她找到了一个两全之法。
这机遇还要从她偶然发现了秦氏巫族的秘密说起，当时秦氏的族长还是巫女的母亲秦阮，孙城守厌恶百姓对秦府的爱戴、推崇，和历任城守一样都想要覆灭秦氏，显然她是其中运气最好的一个。
她偶然得知了秦氏巫族世代供奉的所谓的“神”，竟然只是河中的一只水怪，一只似龙却非龙的——妖。
震惊之余，孙城守的第一反应是上奏朝廷、准请灭妖，但在折子递出去前的那一刻，她犹豫了。
此事若是上报，朝廷虽会嘉奖她一个明察之德，但一旦派人来查，她做的那些糟污事极有可能败露，那时她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个大胆又疯狂的念头出现在她的心中。
她去见了那只水妖，并和它达成了新的合作，她从秦氏手中夺来了“神”的权柄。
水妖贪婪，秦氏能祭祀给它的，她自然也能，甚至能给的更多。
也是这个契机，孙城守才得知了秦氏一族凋敝的真相，哪里是什么经不住神力赐福，分明是她们在用族人的生命献祭给水妖，换来一时的风调雨顺。
真是……愚蠢又疯狂的氏族。
孙城守当然不用承担这种风险，要想献人献财，她的权力给她提供了太多便利，她可没有傻到用自己家人献祭，还反过来不断给家里添了不少人口，一个赛一个年轻美貌。
牢里的囚犯、无权无势的外乡人、城里“不小心”染了疫病需要处理的人……通通是她最好的人选。
她喂饱了这孽畜，水妖彻底站在了她这边，也间接害死了上任巫女秦阮。
孙城守得意于这个计谋，简直是一石二鸟。
一则，她成功抄了秦氏的底，这个心腹大患的覆灭指日可待；二则，如果有一日洪水蔓延、堤坝崩溃，她就可以将罪责全部推脱到水妖身上，说是它冲毁了本来完好的堤坝，该死的是它。
至此，她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至于前些日子在河边失踪的那些人，纯属意外。
那水妖身边似乎还有一只小妖，这能吃饱的日子才过上了多久，它就不再满足于口腹之欲，还想满足心中的杀欲。
妖就是妖，如此贪婪、如此不知足。
要不是近日正值秦氏巫女舞祭的关键时候，她用得上它们，况且失踪的也都是些贫民，命贱，她尚且能摆平，否则她才懒得替这些牲畜遮掩。
等到它们没了利用价值，她再好好跟它们算这笔帐。
“你这杂碎！也配做一城母官！”赵明庭是个直性子，一众人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未有反应，她便已上前狠狠将人踹到在地骂道。
“孙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明白吗？”李宣慈摩挲着剑鞘上的宝石，问道。
孙城守捂着心口眼珠滴溜转，却没明白贵人的意思。
接下来按流程不是就该下大狱了吗，难道……孙城守也听过一些传闻，有些皇室中人为了笼络势力，会故意放她们这些罪臣一条生路，好叫她们以后死心塌地，孙城守好像又看到了希望，重重叩倒在地“还请殿下明示！”
李宣慈看出了她的想法，心中冷笑。
下狱，太便宜她了。
她肯配合着这狗官完成这被捕的一出戏，可不是为了关起门来给这狗官留面子的。
这是她们几人早就商量好的，她们要在妖的眼皮子底下演这么一出戏，才好来个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孙大人，你知道该怎么联络水妖吧，就说你已经抓到了我，想将我亲自送给它、任凭它处置。”
她们要的就是水妖自己送上门来，这一次，她可不会再让它们跑了。
孙城守爬起来，“殿下放心，微臣这就去办！”
她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同大家一起对水妖同仇敌忾起来。
都是那水妖害的，否则她堂堂朝廷命官何必与它们狼狈为奸，只要杀了它们，这一切就结束了，对，杀了它们！杀了这为祸人间的恶妖，她就还是那个忠正廉直、爱民如子的好官。
凭着这点念头，孙城守又有了力气，出门去办自认的新主吩咐之事。
唯一一个外人走了，赵明庭的眼神幽怨起来，“小慈，你到恭城多久了，怎么都不来看我，你是不是把姐姐忘了……”
“你就比我大三天。”李宣慈无语。赵明庭同她和皇姐同年出生，又身份相近一起长大，三人中皇姐沉稳、她生性自傲，就属赵明庭从小活泼爱闹话最多。
想起过去的事，李宣慈露出几分笑意，又很快压抑下去。
可惜已经不是过去了，李宣慈回避了赵明庭的质问。
她们都长大了，赵明庭不再是那个跟在她和皇姐屁股后边玩的孩子了，她现在是手握一方重兵的将领。
就算皇姐是个明君，她也已远离朝堂，但若是主动拜会、频繁往来，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做文章，于她、于赵明庭、于皇姐，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道理赵明庭怎么可能不明白，她也只是太久没见她了。
谁能想到，幼年好友，本以为会一生相伴，可最后，一个成了高高在上威严不可冒犯的天子，一个成了远在天边脱离凡世的修者，只留她一人军中辗转，再不可一见。
天命无情，造化弄人啊。
“朝中的事，我不便过多插手，后续的事还需你多费心……另外，替我向陛下问安。”李宣慈嘱咐赵明庭，她此番前来，只为捉妖。
“好。”赵明庭叹了口气，应道。
虽然要捉妖时从太华山来的四人才是主力，但此番来的毕竟是自己的好友，赵明庭便不可能袖手旁观，于是下令调兵从旁协助。
众人都在为明日捉妖而准备着。
“云霁姐姐，你在想什么，刚才城守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木樨摇了摇有些出神的云霁，问道。
云霁回过神来，“没有，我只是又想到了巫女。按照孙城守的说法，巫女故意放浮尼进河里，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引人前来发现堤坝有问题。”
木樨歪头，“这么说巫女可真是个大好人，之前我们怀疑巫女有问题，真是冤枉她了。”
“是啊。”嘴上说着，可云霁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氏世代奉献，不惜牺牲族人也要与水妖交易，云霁并不怀疑她们的善心，但这样的善心，竟然能世代传承，无一人有异议吗。
简直就像童话一般。
罢了，希望是她想多了吧，现下还是先捉到半截“白特”和那只似龙水妖要紧，剩下的明日回来再说吧。
云霁细细擦拭着她从穿越过来就一直戴着的那只发簪。
说来也怪，这只簪子锋利无比，她后来专门请人看过，想照着同样的材质打一柄短刃，却没有器修能瞧出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又水火不溶。
云霁干脆将它留了下来，现在倒越用越顺手了。
怀着心中那点不安，第二日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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