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外的时间,像被拉长成了一条无尽的线。
夜色早已吞掉窗外最后一点光亮,走廊上的白炽灯冷得像冰,硬生生将空气里的温度压到最低。
邹萍的手依旧紧握着唐禹川,她的指尖能感到他细微而急促的颤抖。
如果说,中午时的他还能够维持表面的从容淡定,那么此刻,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色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与担忧。
那扇门紧闭着,门后是一片不知生死的寂静。
医生推门出来时,神情平稳得看不出喜悲:“谭静家属是吧,谭静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在昏迷,需要观察。”
唐禹川的:“谢谢医生。”
真是个好消息。近来发生的事一件压着一件,从山里遇蛇,到唐父去世,再到谭静自杀……邹萍忽然觉得,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渴望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
然而,就下一瞬,唐禹川的脸色骤然一沉,眉头锁得死紧,呼吸急促得像胸腔里压着千斤重石。
“唐禹川!”邹萍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没能撑住,双膝一软,整个人重重倒向冰冷的地面。
幸好是在医院,幸好!
医生立刻反应过来,招呼医护推来担架,将他送进急诊科的检查室。
走廊瞬间被急促的脚步声填满,墙壁反射着冰冷的机器声——心电监护仪的滴答,血压计的呼呼声,氧气面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
邹萍站在床边,死死盯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此刻,那层日常的克制与冷静被一点点剥落,露出真正的脆弱与疲惫。
医生的声音隔着冷气传来:“先做心电图、血压监测和血液化验,排查心肌缺血的可能。”
她的心脏跟着每一次仪器的滴声发紧。
看着唐禹川的脸,邹萍的脑海里突然开始闪回昨天到今天的一幕幕。
她想到他昨晚大概是一宿未眠,为了公司和家庭的乱局绞尽脑汁。胃病潜伏着作祟,哮喘让他的呼吸偶尔带着压抑的急促……
可这些并没有削去他的锋芒,反而像给他的眉眼覆了一层月色。
那些细碎的记忆在她心里拼成一幅画,挺拔的脊背在昏黄灯下被拉长,西装线条干净利落,侧影冷峻得像一把静静入鞘的刀。哪怕疲惫得像要被夜色吞没,他依旧是她见过最让人无法移开的风景。
这一秒,她甚至想——回去一定要把这幅画画下来。
那盏灯,那道背影,还有那份始终不肯放下的孤独与沉静。
但下一秒,监测仪上的波形猛地起伏,刺耳的报警声划破空气。
医生神色骤然凝重,俯身在床边快速操作。
邹萍的心被那声响勒得发疼,可慌乱间,她居然还分神去看他的脸——甚至在这种时候,仍被那安静的线条勾住视线。真是……无语得可笑。
她逼自己移开目光,盯着那些冷冰冰的曲线。可那跳动的波形像是在讥讽她的无力——看得见,却帮不上忙。
她想帮他,是因为喜欢他。可她也明白,自己喜欢的,正是他那份不愿将重担推给任何人的礼貌与克制,那种像天生能独自撑起一切的沉稳。
真矛盾啊!如果他真的愿意事事依赖她,找她分担,她可能不会这么喜欢他。
是她已经爱上了,所以才想替他分担。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从早上到现在。
他甚至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可即使如此,她总觉得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好像隔着一道门,门那边是他的心事与疲惫,门这边是她想递过去的温暖。
她想推开,又不完全想推开。
她的手指就好像微微悬在那扇看不见的门把上,犹豫不决。
她渴望穿透那层薄薄的隔阂,触碰到他最真实的心,却又害怕一旦推开,那些他藏匿的忧伤与脆弱会如洪水般涌出,让她措手不及。
她怕自己太用力,会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甚至可能失去眼前这个她日渐依赖的男人。
这道门,既是保护,也是屏障。
她想成为那把温柔的钥匙,却又怕这把钥匙不属于她。
于是,她选择轻轻地敲,带着怯意,试探着他的回应,期待有一天,他会主动为她打开。
医生摘下口罩,眼神依旧沉稳,语气里带着不多不少的沉着:“病人目前生命体征稳定,昏迷的原因还得进一步检查。检查的话,要做得等明天做了,那些科室都下班了。”
他抬头看向邹萍,声音稍稍柔和了些:“他的身体机能似乎不太好,以前是有什么慢性病嘛?”
邹萍低头,手指微微发紧:“有胃病,好像还有哮喘,其他没听他说过。”
医生点了点头:“嗯,知道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详细的检查得等明天,但他暂时还算稳定,你跟我去办个手续,我们会安排他转到病房去。”
邹萍轻声问:“能不能……安排他和谭静在同一个病房?我好方便照顾他们两个。”
医生看了她一眼,似乎能理解她的心情,轻轻点头:“我会尽量帮你协调。”
邹萍终于松了口气,她的眼底涌动着温柔,却也藏着无法言说的担忧。
等邹萍办完手续,回到病房,便看见唐禹川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心跳却比刚才稳定许多,随后,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
邹萍坐到唐禹川的病床边,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到隔壁的谭静身上。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她是充满好奇的。
谭静闭着眼,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整个人都被白色的床单与冷淡的灯光裹住。
病意让她的面色微显苍白,却不削去那份天生的温润与沉静。
她的眉弓柔和舒展,细长的眉毛像一笔轻描的水墨,在灯影下依旧工整而疏朗。
长睫微垂,在颧骨上投出一片淡淡的影子,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怕惊扰到什么。
那份安静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轻易靠近的气息,仿佛湖底一块被岁月打磨得圆润的石头,沉稳、内敛,又自有力量。
嘴角没有笑意,也没有愁绪,只是收着,像将所有心事都锁在薄雾深处。
邹萍一瞬间想——这样的美,不是热烈的花,而是清晨山里的雾色,淡淡的,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她忽然有些好奇,唐禹川说她“像一个人”时,想的到底是哪里像?
她们两个分明没有一点一样,从气质到五官……
邹萍垂下眼,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被灯光拉得很长。
她忍不住去想,唐禹川那句“像一个人”到底是在说哪里像。
是眉梢偶尔的那一点弯度,还是某个低头的瞬间?抑或只是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的错觉?
又或者,是画画时的模样。他看她画画时,眼底的神色安静又深远,仿佛隔着时间在凝望另一个人。他的原话怎么说的来着,邹萍回想,好像是“你画画让我想起一个人”。
她忽然有些想看看谭静的画。她想知道,当一个人把自己最深处的东西落在纸上时,那里面,会不会藏着答案。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问题,不该急着追问。就像那扇门,推得太快,反而会惊散里面的东西。
她垂下眼,轻轻握了握唐禹川的手,指尖传来那一点温热的脉动——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最踏实的东西。
夜渐渐深了,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脚步声。
邹萍靠在唐禹川的床边,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她明知道自己应该撑住了,这屋里住着两个昏迷的病人,但最终她还是没能抵抗住睡意,趴在那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有一双手轻轻抱起了自己,温热而坚定。
那感觉柔软又安全,像是回到了童年最温暖的怀抱。
她好久没做过美梦了,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被噩梦缠绕,梦里永远是找不到的目前和可以随时崩塌的世界。
今天怎么不一样呢?
她突然好贪恋这个梦!
不是都说,做梦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嘛?!可邹萍就觉得她知道,她在这场梦里深陷,她不想醒来。
她看不到抱着他的人是谁,明明就是在梦里,她却好像睁不开眼睛。
但她觉得是唐禹川,一种直觉,一种安心。
在梦里,她听到他的呼吸,听到心跳,听到他无声的守护。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温柔地铺满整个病房。
邹萍慢慢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病床上,被子也裹得严严实实。
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一层羞涩的红晕,她的心跳也跟着微微加速。
昨晚那模糊的梦境,一点点清晰起来——他把她抱到床上了,是真的,不是梦。
她轻轻转头,看见隔壁病床上的谭静还在沉睡,脸色苍白却安静。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醒,邹萍暗暗担忧。
可是,唐禹川呢?
她眼前霎时一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昨天他晕倒时的惨白脸色和急促呼吸。
心底一紧,担忧像一团浓雾,笼罩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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