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吧。”唐禹川的眼神里带着鼓励,他将拳击手套从邹萍手中接过,细心地替她戴好,“我在这儿看着你打。”
邹萍笑了,眼角弯弯,像阳光照进阴影。
唐禹川看着她走向沙袋,看着她的双拳挥出时,空气被切开,闷响一声声落下,干脆而利落。
每一击都像将体内的情绪一层层剥离,落在那沉闷的回音里。
她的呼吸带着热度与节奏,眉眼却轻松得像终于卸下了什么。
他的目光渐渐柔下来。
那些年如同阴影裹住他的记忆——严苛的训练,冰冷的房间,拳套、钢琴、奥数题、编程、英语单词……每一样都不是选择,而是命令。拳击于他,从来不属于自由。
可此刻,他第一次看到了它的另一面——它可以不是惩罚,而是释放。可以像她这样,把压在心底的热,直接击出去。
邹萍收拳时,额前细细的汗顺着鬓角滑下,她笑着朝他走来,递给他一瓶水:“怎么样,看我打得还行吧?”
唐禹川接过水,嘴角微微上扬:“不止是行。”
他的眼神渐渐柔和,童年的阴影虽然还在,却被她的力量和轻松慢慢驱散了一些。
他没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她在画布前的那抹“红”,是压在心底的热,沉而浓烈;到了沙袋前,这股热变得直接,拳拳都像要击穿什么。
好像是同一股“热”,被她以不同的形式迸发出了不同的力量。
他好像又喜欢她多了一点,喜欢这两种力量,交织成的完整的她。
唐禹川看着她擦汗,语气轻柔:“打拳的时候,你好像轻了许多。我是说状态。”
邹萍笑着耸肩:“嗯,和画画不一样。画画有时候越画越陷进去。”
他眼神温和:“可你画画的时候,也有属于你的热烈。尤其是这几年。第一次见你,只觉得技巧娴熟,这两年,你的画真的愈发不一样了。”
“可是,我觉得画画没什么出路。小时候以为这是天赋,画得像就是画得好,只要画得好,将来就能养活自己,照顾妈妈。”邹萍依然笑着,但笑容里掺着一丝苦涩。
不仅是对画画道路的迷茫,还有和母亲关系的疏离。被唐禹川救出那个家之后,她也几次试着联系母亲,但母亲的回应总是冷冰冰的,一副不按他们要求嫁给那个陌生人,就跟她一刀两断的架势。
“想起家里的事了?”唐禹川敏锐地觉察到她的情绪微动。
“不是,只是在想画画,感觉没什么出路。”她没有想谈母亲的事。
“已经很好了。有时候,量变到质变,只差一个机会。”唐禹川多数时候都很识趣,见她不想提,便立刻将话题又回到了画上。
邹萍抿了口水,笑得无奈:“嗯,把喜欢变成专业后,压力确实大些。而且,画家这个职业吧,就算有天赋,还是死了才有名的比较多。”
唐禹川挑眉,轻轻调侃:“也不是啊,活着的画家也有,达利、莫奈什么的。”
邹萍笑出声,带着调侃又带着感慨:“少数肯定有,但死了的更多吧,梵高、塞尚、莫迪里阿尼……好像大家都是先等死了,才被记住。”
“我觉得时代不一样了。”唐禹川语气笃定,“现在艺术渠道不同,作品被看到的机会多了许多。”
邹萍点头,她也承认,艺术有时很主观。
她提到一件自己不太理解的装置艺术,评论家们说它震撼、先锋,但她看着那些杂乱的材料和闪烁的灯光,只觉得空洞而疏离。
可就是这件作品,因为宣传和舆论的推动,身价翻了几倍。
在这个高速运转的时代,渠道和宣传,成了艺术发展的必然部分,作品被看到、被讨论、被认可,往往比作品本身更先决定它的命运。
她轻轻皱了皱眉,仿佛在思索,也在自问:自己画的画,会不会也被这样的浪潮裹挟,最终被看见,又或者干脆被淹没?
两人就这样轻声讨论艺术与时代,像无意中把思想互相推开,又轻轻拉近。
唐禹川微笑:“那你呢?画画,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还是为了让别人记住?”
邹萍轻轻抿嘴,目光微微飘远,像在深深思索。片刻后,她低声说道:“当然,我希望有人能看到我的画,认可它……但我也不愿意为了得到认可而可以去画。我希望,画画,是为了表达,也是为了我自己喜欢。”
正当两人沉浸在艺术与热烈的讨论里时,唐禹川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眉头轻轻一挑:“我得回公司一趟。”
邹萍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看着他。
“是苗湛发的消息。”唐禹川顺手解释,语气轻松而肯定,“他效率挺高的,把宏盛那边的资料整理得很清楚,能让我迅速了解情况。他做秘书都这么认真,我这个当老板的也不能掉链子,你说是不是?”
邹萍轻轻撇嘴,小声嘀咕:“昨天说时间留给我,今天又说时间留给我……唐禹川,我发现,你根本没有完整的时间。”
她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却不苛责。
唐禹川低下头,眼神柔和:“抱歉。”
邹萍轻轻笑了笑,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自我调节:“没关系,我理解的。你手头事情多,我知道你尽量腾出时间给我就已经很好了。”
她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涌起一股温暖。
唐禹川起身好像就要离开,突然回过头来,语气平静而温柔:“对了,后天晚上,有个慈善酒会,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邹萍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问:“我……没参加过,要准备什么吗?”
他笑了笑,眼神温和而坚定:“别紧张,只是个普通的酒会。主要是助力慈善事业,维护一下企业形象,再就是顺便认识认识人,联络一下所谓的感情。”
邹萍微微皱了皱眉,心里轻轻放下几分戒备。
她想象中的酒会,都是电视上那种,看上去光鲜亮丽,却让人透不过气的氛围。而现在,他的话像一阵轻风,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邹萍心里还留有几分疑虑:“陈秘书……是谁?不是苗秘书吗?”
唐禹川看着她,语气依旧温和:“秘书处当然不止一个人,如果你想让苗湛带你去也行,他审美也不错。不过,陈最是女生,你们一起逛街挑衣服什么的可能更方便,也更好聊一些。”
邹萍轻轻点头,“哦,我都行,那就陈秘书吧,多认识一个你身边的人也很好啊。”
唐禹川眼底闪过一抹柔和的笑意:“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只需要放轻松就行,其他的我都安排好。”
邹萍又点了点头。
唐禹川微微侧身,看着邹萍,语气温和而自然:“你还要再待一会儿吗?如果你现在走,我可以送你回家。”
邹萍摇摇头,温柔说道,“我不急着回去,想再待一会儿。你先走吧。”
他微微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份从容:“那好,走的时候跟我发消息,我叫司机来接你。”
邹萍轻轻笑了笑,语气坦然:“不用麻烦,你也不用特意安排,这里离地铁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唐禹川没有坚持,“那……注意安全。”
空气里没有刻意的客套,像是两人默契的呼吸。
就在这一刻,邹萍突然觉得两个人之前好像退回到了上一个阶段的相处。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她喜欢他,他关心她。
生活在同一空间下,他们的关系像是一条轻轻拉开的线,保持着距离,却又不曾断裂。
唐禹川不刻意挤进她的空间,也不强行安排,她对他依赖又不依赖。
那时候家里的空气里有一丝疏离,但那疏离中,却带着一层温暖,让她知道,即使不言语,他也会在乎她的安全,会在需要时伸出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唐禹川对她有点变了,虽然那种变化很细微,但是邹萍就是能感觉到。
好像更好了,又好像更糟。
好在他更关心她了,对于来自喜欢的人的关心,邹萍没法不开心。
坏在他更关心她了,因为那份关心,明显不是正常的感情发展带来的关心,背后一定藏着别的缘由,她的预感和分析都在告诉她,不是什么好的缘由。
邹萍有时候也想追根究底,却发现自己没有去探究的勇气,她始终觉得,有些真相,迟早会自来,与其急于揭开,不如静静享受当下能握住的温暖。
此刻的唐禹川好像回到了之前,态度简单而坚定,就是你需要帮助,我在;你不需要,我也不会强加。
天知道,刚才邹萍有多担心唐禹川会坚持要送她,或者找人送她。
想到这儿,邹萍心里轻快了一些,她喜欢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不着痕迹的尊重,那让她安心。
“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唐禹川注意到她的目光。
“注意身体……”内心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凝结成这四个字。
为什么会是这句话,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明明心里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感情想表达,却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最简单的关切。
也许,是因为面对他,言语总显得笨拙。
又也许,是因为有些情绪,连自己都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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