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悬下意识向身后看了看，背后是十几米高的天台。
四层楼啊。
他转过脸，面色有些僵硬地挑起一个笑：“……明老师你好。”
那人睨了他一眼，随后俯身到晾衣架前。白以悬这才看清对方手中挂了几件衣物。
轻风拂过，他看着面前人的动作，搓了搓鼻梁：“那什么……明老师，你上次是认错人了吧？我当时有点事，所以可能说话有点着急哈哈。”
明儒挂上了第二件衣服。
“……”
完了，白以悬绝望地思索——明儒这么小心眼的吗？他上这个综艺就是为了能赚钱，万一被导师针对怎么办？
正想着要不直接把这人撂那儿自己走算了，明儒却突兀地开了口：“没有。”
白以悬愣了愣：“什么？”
随后，他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话。
“可是……”白以悬尴尬地笑了笑，“我真不认识你啊，实不相瞒，我刚回国半个月，连早餐店老板都没见过两个。”
“我知道。”明儒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微冷，“你忘性还真是大。”
不知为何，白以悬总感觉对方的语气中有点微妙的不忿。
有那么一阵子，他真想揪住面前人的衣领好好问一下对方这一系列动作的用意何在。病理性因素成了融化监禁情绪枷锁的硫酸，让他的思维跳跃又奇诡，身体常常会先于思考做出一些他没意料到的反应。
但三万八还是牢牢将摇摇欲坠的神经拦在原处。
更何况……
视线如游龙从对方的身体攀上，顺着皮质的腰带徐徐向上，掠过不带一丝褶皱的黑色衬衫，跃过紧致包裹脖颈的高领内衬，最后停留在那张线条凌厉的白皙面孔之上。
明儒的长相确实在他的审美范围之内。
审美范围内的人，总会获得他更大程度的关注与宽容。
他捋了把头发，想了想：“行吧，可能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后来错过了。”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对面人脸色好像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变得更冷了。
“……”白以悬好脾气地笑了笑，决定不和这精致的锯嘴葫芦继续猜灯谜：“明老师你忙着，我先回去想想怎么改编乐曲了哦。”
语罢，他便错身向前几步，一只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之上，身后却传来声音：
“现在还没公布你们要改编什么乐曲。”
白以悬转过身去，面上挂着近乎完美的笑意：“啊，是的。明老师你看我这记性。”
那人将手臂上最后一件衣物放到晾衣架上：“理解。”
接连被堵两回合，白以悬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就是故意的。
他索性转过身来抱臂道：“明老师留我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明儒没有说话。
他站在那里，天色中不散的灰翳打在脸上，就好似一尊沉默的石像。
明儒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身上每一寸都被其精心包装地一丝不苟——白以悬忽然想到，这样的人是不允许人生中有变数出现的。
恍然间，一个画面闪过脑海，那有个看不清脸的人身着海蓝色卫衣站在沙滩之前，对方蹲在地上，似乎对自己说了句什么。
“你在想什么？”
……白以悬强行回神：“什么？”
面前人蹙起了眉，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
白以悬摇了摇头：“没什么……明老师，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早饭还没——”
“有事。”
这回，没等白以悬追问，对方淡淡道：“我看了你的作品集，是新作的曲子吗？”
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白以悬意料之外地挑了挑眉：“不是，很久以前写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那些曲子一直存在账号里没有发表过。”
明儒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到对面的大楼之上。白以悬顺着看过去，恰逢一束光照了过来，正好打进他的眼中。
那大约也是个什么拍摄场所，窗被封锁，但终日不散的彩色光射总是能从缝隙里闪出来。不知疲倦，人来人往，与城市中灰色的钢铁森林如出一辙。
迎着对方的侧脸，白以悬忽然道：“明老师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吗？”
明儒偏头颔首：“RCM。”
“RCM。”白以悬愣了愣，“我好像有个认识的人也在RCM。”
看着对方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白以悬忽然意识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话像句拙劣的搭讪。
好在明儒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重新移回视线，几下将晾衣架上的衣物重新收拾好。他点数几次，最后规整地搭在手臂上，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先走了。”
“哦……”
正午渐至，隐秘的燥热与北风对抗，将指尖戏撩得微微发痒，待玻璃门在眼前关闭，白以悬才舔了舔唇。
而后，一只白色的不明物体被余光捕获。
白以悬转过头去，只见一只白色的眼罩搭在晾衣架之侧，他顿了顿，上前一步将其拾起手中。
干燥又蓬松。
……是遗漏了吗？
白以悬看向玻璃门，却见那处只剩下一个背影，他抄起眼罩便推门而出，匆匆拐过走廊处的拐角，却与一人相撞。
“哎！”
李明仪退后一步，有些不虞，待看清面前人后却意外道，“Charon？你怎么在这儿？”
“出来透透气。”白以悬向尽头望了望，明儒的身影早已消失。他叹了口气：“李女士，请问那边天台衣架上的衣物都是导师们的吗？”
李明仪思索片刻：“天台？我不太清楚，工作人员和其余几位老师的宿舍也不在那边……咦？”
她注意到了白以悬手中的眼罩，疑惑道：“这不是明老师的么？”
“是啊。”白以悬叹气，“所以我要还给他嘛。等下，李女士知道他在哪里的话，不如帮我还一下？”
“……”
李明仪眨了眨眼：“我可不敢，还是你下次遇见明老师自己去吧。”
“不敢？”
“开个玩笑。”李明仪勾唇，“明老师不喜欢外人动他的东西。”
“我想也是。好吧，谢谢李女士，咱们食堂在什么地方啊？”
“二楼左手边，刷电子卡就可以进。”
白以悬颔首道谢就要离开，却在转身时被李明仪再次叫住：“哎，Charon，这两天Am感觉怎么样啊？”
“还好。”他转身，“还是感谢您的关照。”
李明仪笑了出来，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将视线探到那只白色的绒毛眼罩之上，似乎意有所指道：“说不准明老师不是不小心落在那儿的。”
白以悬蹙眉：“什么?”
“没什么。”李明仪又恢复了原本的精英模样，“刚刚广播你不在，饭后要公布改编的具体曲目哦。快吃饭吧。”
“快吃饭吧。”
伊杰一把拉住白以悬的胳膊：“你小子说要去方便，方便了半个多钟头，你怎么回事？”
白以悬将对方的铁掌抖开，移开视线：“等我干什么，你不会先去吃吗？”
“那怎么能行。”伊杰严肃道，“见饭忘友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
白以悬解锁手机，不甚熟练地刷了卡：“陛下准你以吃饭为优先级——民以食为天。”
“帝心难测，小人怕过两天因为左脚先进宿舍被投入诏狱。”伊杰毕恭毕敬地刷了卡，最终还是没忍住，“陛下，直接刷NFC就行了，你还打开那个码做什么？你好像刚从戒网瘾中心出来。”
白以悬挑挑拣拣，将一盘意面端到盘子上：“差不多吧，我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伊杰以为他在开玩笑：“那可不，我是你隔壁床的病友，等等，陛下，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白以悬将眼罩抓了起来：“它的外形很难识别吗？”
“不是。”伊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感官紊乱了，按理说我打呼噜你应该带耳塞啊，我刚给你买了一个。”
一个橘色的小口袋被他献宝似地拿了出来，白以悬礼貌拒绝：“谢谢亲，但我不用了，剥夺视线的时候听力也会变弱。”
“这倒是。”伊杰摸了摸下巴，“我弟弟就是近视眼，拿掉眼镜几乎听不懂我说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生硬地转了话题：“啊，这里有张空桌子，我们坐吧。”
白以悬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默契地掠过对方的话题——每个人都是条不容侵犯的河，没必要摊开内里一点点弄个明白。
“没想到回国以后还要吃Branch。”他感叹。
“你之前在国外啊，留学么？”伊杰往嘴里塞了一口炒饭，正要说话，一阵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刺耳噪音便将其打断。
他回过头，只见裴宇扬和Rapper二人坐到了和自己二人相对的另一个角落。
“……”伊杰转过头，“他们是不是看咱们不顺眼？”
对面的白发人悠悠喝了口茶：“你才看出来啊。”
伊杰小声为自己正名：“不是，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有成年人和初中生一样。什么美式霸凌。”
白以悬轻笑一声：“美式霸凌哪是这样的……”
“网络热梗。”伊杰狼吞虎咽，“算了，不管他们，莫名其妙的。”
这句话白以悬倒是认可。
餐厅的空调温度恰到好处，不冷不热。他一只手揣在兜里，待自己意识过来之时，右手手指已经摩挲那眼罩表皮的绒毛好几遍了。
温温软软，像层棉绒的兔子毛。
……算了。
白以悬抿了抿唇，反正李明仪不是说对方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吗？他摸都摸过了，洗了再还给他就行了。
不久前的画面逐渐在大脑之中褪色，伊杰很快将桌面上的食物一扫而空，白以悬适时站起身来：“走吧。”
二人虽然不是最后一个来到前厅的小组，但大部分学员也已经进了房间开始练习。等在大厅中的工作人员看到二人，将咬了一口的煎饼果子匆匆放下：“还以为你们要下午才来呢。”
“不好意思。”白以悬面带歉意地点了点头，“我们来领我们要改编的曲子。”
他没回头，向后伸了伸手，伊杰便将那张小纸条放到了他的手心上。工作人员看到那只小海螺后，哦了一声，俯身翻找：“我找找……ok了，应该是这一沓。”
她将一只文件夹递给了白以悬，后者将其翻开，心跳诡异地错了一拍。
“是什么是什么？让我看看！”
伊杰凑过去，却见三个优雅的宋体印入瞳孔。
那上面写的是“伯利恒。”
明儒:超绝不经意。
白以悬:忍不住摸摸。
有谁发现我们小白其实是个隐藏属性的毛绒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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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蓝色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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