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告诫过你，意识之海多有变数。”
斯克鲁奇停顿了片刻，语气中带着指责：“十分钟本来是一个安全的时间范围，可你居然陪沈弄尘睡了一觉。”
“我没办法，”夏朗理直气壮回道：“换成你忍得了？”
听到夏朗的回答，斯克鲁奇不语，很明显这句话说在了他的心窝上，换成他确实也忍不了。
他的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解释道：“简单来说在你酣睡的时间里意识之海发生了思维风暴，为了确保你不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我只能将你暂时投入相对稳定的锚点。”
“所以你就把我变成了一个石头？”夏朗还是不能接受。
“准确来说是一具天使雕像，”斯克鲁奇纠正：“这具雕像下方是你们的家族墓地，年代悠久，作为你临时的栖息地再合适不过。”
“况且，”说到这，斯克鲁奇又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变成石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你能多一些思考的时间。”
“待思维风暴结束，你自然会回到死后之线，还请耐心等待。”
说完，斯克鲁奇就切断了脑内通讯，任由夏朗怎么叫喊，都再没有人回应。
就这样，真如斯克鲁奇所说，他变成一具雕像。
无法呼吸、无法言语、没有动作、没有感觉。
只剩下听与看，以及漫无目地的思考。
夏朗突然想到他打夏明的两巴掌，从小到大，他连重话都没有对自己的弟弟说过，久别重逢，最先的却是两巴掌。
虽说这两巴掌确实解气，但假若问他解完气还剩下些什么，那只有无尽空虚。
想到这，夏朗看向底下的墓碑，他母亲的墓碑也在其中。
如果母亲看到他与弟弟关系变成这样，大概会很伤心吧。
陷入自责的泥沼中，夏朗看见，有一个身影正从不远处走来。
沈弄尘穿着简单的白色的T恤配上水洗磨白牛仔裤，额前的头发也没用发膏抓过，随意的散落在眉前。
青春靓丽的仿佛周末出游的男大学生。
夏朗看着他拿着一小束雏菊，放在了自己和母亲的墓前。
进行简单的祭拜后沈弄尘并未离开，他又如野餐一般，在天使雕像的空地下铺了一层布，拿出装着咖啡的保温杯看起了书。
就这样沈弄尘看着书，夏朗看着他，直到天色渐浓，沈弄尘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不知为何，只要有沈弄尘的陪伴，夏朗感到分外安宁，那心底的泥沼也仿佛铺满了白色的花朵。
这样想着，变成石头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好像忘记了要回到死后之线，夏朗开始期待下一次沈弄尘会带什么花来看自己，他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等待，因为石头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沈弄尘再一次出现，今天的时间有点晚，已经快到了日落的时刻。
看着沈弄尘还穿着正装，额前抓好的头发落下一小缕，夏朗心想，可能是被难缠的会议拖住了吧，毕竟夏氏那群老油条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将衣袖整齐折到肘处，提来一桶水，然后将夏朗的墓碑擦拭干净。今日留下的花，是勿忘我。
看着沈弄尘离开的背影，夏朗好想抱一抱他。
可惜的是他办不到，因为此时的他只是一块石头。
到了深夜，墓园又来新的访客，这次来的不是别人。
夏明穿着一身黑，一脑袋黄毛又分外醒目，他作贼似的东躲西藏，完全忘记这是自家的墓园。
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个墓碑一个墓碑照过后，他终于找到了夏朗的墓碑。
“可算给小爷我找到了，也不与时俱进一点，整个LED显示屏。”
夏明一屁股坐地上，将手中的牛皮纸袋丢在一旁，嘴中依然闲不下来。
“我靠，龙华公墓的大门是为了防贼还是防金刚，修这么高一点都不人性，假如哪个妙龄少男突然灵机一动，想在大半夜找自己去世的亲哥哥喝酒呢。”
夏朗：“...”
说完，夏明还真从牛皮纸袋中拿出一瓶开过瓶的葡萄酒，拧开瓶塞就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对了，”拿葡萄酒漱完口，夏明又从牛皮纸袋中拿出一盒糕点：“我去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馒头，过了这么多年，那家老店的生意还是这么好。”
将馒头一一码好在墓前，夏明又顽劣笑道：“不过我买的是我爱吃的口味，反正哥你也吃不到了。”
说完，夏明拿起最上面的馒头吃了起来。
此时上方的夏朗无声笑道，他的弟弟还是老样子。
夏明吃到一半，放下手中的馒头，看向夏朗的墓碑。
他突然问道：“哥，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听到这句话，天使雕像内的夏朗一愣。
又灌了一口红酒，夏明苦笑着继续说道：“忙着工作从不搭理我，把我一个人丢到国外，连托个梦也只是为了打我两巴掌，哥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可是很想你啊。”
说到这里，夏明抱着手中的酒瓶，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他哽咽着：“我不是故意不回来参加葬礼的，我只是怕..只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就这么走了，我只是希望自己在做一场梦。”
说着，夏明又露出自己的右耳：“哥你看，在国外每次想你和妈妈时我都在耳朵上打一个耳洞，我希望那一瞬间的疼痛能掩盖我心里的痛...对不起，我太想你们了，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原来这些耳洞全是因为自己。
夏朗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在决定送夏明出国读书后，夏明曾经主动来公司找过他。
夏朗以为夏明又闯了什么祸，准备让助理去拿钱解决，结果夏明拉住他的衣角小声恳求：“哥，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后面的事情夏朗记不太清，他只记得他要去外地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等他回来时，夏明已经出国了。
对啊，他连送都没有送自己的亲弟弟，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
他才是这段兄弟关系中，不称职的那个哥哥。
夏朗声嘶力竭：“不是的！夏明，我不讨厌你，我只是...”
此时的夏朗语无伦次，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此时的他只是一块石头，没有人能听得见他的解释。
夏明站起，又狠灌了几口酒，他将眼泪擦干后又笑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哥，我已经找到凶手是谁，我一定会让他来你的墓前忏悔。”
说完，夏明离开了墓园，他的背影摇摇晃晃，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沈弄尘没来过墓园，夏明也没来过墓园。
这座墓园，只剩一个天使雕像，和一个孤单的灵魂。
直到一场暴雨即将袭卷而来。
对此新城发布了橙色预警信号，新城城区局部有强降水，伴雷电，有些区域甚至因此停工停学。
作为一个雕像，夏朗不知道这些，但是看着阴沉的天空和四处逃窜的飞鸟，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好在祈祷是自由的，夏朗只能在心中默念，希望夏明不要去干傻事。
可事与愿违，在日落时分，已经下起了雨。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为了保证人员的安全，龙华公墓的工作人员都提前下班回家。
当最后一名值班人员离开时，天已浓黑，大雨如注。
夏朗隐约看见远处雨幕下，有一个人正在拖拽着什么。
那人穿着宽大的雨衣，低垂着头看不见脸，可凭借身形夏朗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是夏明！
夏朗的思绪疯狂躁动，无数疑问在他脑中浮现。
夏明下这么大的雨来墓园干嘛，他拖拽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的形状看起来简直就像是...
夏朗不敢往下想。
将一人高的袋子拖拽到夏朗的墓前，夏明拿出铁锹，在天使雕像旁开始挖坑。
他双眼无神，边挖坑边喃喃：“哥，你等等我，杀你的人马上就要向你来忏悔了！”
“不行！不行！不行！”夏朗咆哮着。
他又请求道：“弟...我求你，你不要干傻事...”
所幸的是，挖坑并非容易的事情，雨势过大加上没有技巧，夏明挖了许久连一半的坑都没挖到。
此时袋子中传出挣扎的声音。
听见声响，夏明放下铁锹冷笑：“药效这就过了吗，这该死的雨。”
他走到袋子前，将袋子拉开，一个中年男人正躺在里面露出惊恐的表情。
夏明一把将人薅出，拖拽到夏朗的墓前，一脚踩在了中年男子背上。
中年男子如一条肥蛆般不停地扭动，眼神愤恨看着夏明。
夏明抬起手给他一拳，然后揪着他的头发，将中年男子的头抵在了墓碑的台阶上。
“忏悔啊！你给我忏悔啊！你这个杀人凶手！”
挣扎下，中年男子嘴巴上的胶布脱落，他怒骂道：“你他妈的！老子只是想要你的钱，你却想要老子的命，老子跟你拼了！”
中年男子狠咬向夏明的手腕，又顺势用肩膀撞向夏明的下巴。
夏明吃痛，向后仰倒，瘫坐在地。
见中年男子已经挣扎着站起，夏明急忙去摸口袋中的□□。
可此时的中年男子已经挣脱手上的绳索，他狰狞笑着，斜眼看向墓碑旁的铁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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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夏夜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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