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工人把季雁书房间里的蛋壳机挪到专用运输车上,拔下了一直接通的电源。
与此同时,泽维尔看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出现了一张蓝色悬浮提示栏。
【电源切断,数据即将传送至云端保存。】
“有人切断了电源连接,或者,机器所处的房子停电了。”
泽维尔的眼睛半睁半闭,一副马上要昏过去的样子,他用力揉了揉眼角内眦,胳膊上都是触目惊心的瘀痕,卡尔直接上手摸他的额头,忧心说:“你状态很差,需要退烧药。”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消炎。”
泽维尔苦笑着看向他,慢慢掀起盖在身上的被子,底下的光景让卡尔看了都有点害怕。
小腿后方的伤口处理不当,已经发炎化脓。
被组织液泡发的四周表皮软烂泛白,破皮处红肿,有脓液渗出,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脓性结痂,刚刚让被子蹭掉的一点痂口下,是糜烂的鲜红色皮面。
“太严重了吧!”卡尔急得在床边来回踱步,他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别担心,死不了。”泽维尔朝他笑笑,苍白的面容上挤出一点安抚的意味:“化脓一般是由金黄色葡萄球菌引起的感染,青霉素钠静脉输液就好了。”
“可是我们上哪弄青霉素……”
泽维尔打了个响指,卡尔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不解。
“外面。”他缓了一口气,慢慢说:“外面有私人诊所。”
“我们该到外面去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泽维尔知道自己的状态很差,全身的力气正在流失,胳膊连动一下都费劲,抬头望向天花板时,重影在眼底时不时地作祟。
泽维尔叹了口气,舔舔干裂到脱皮的嘴唇,一边翻身下床,一边问:“有水吗?”
“有的有的,我去给你拿过来。”卡尔急匆匆地跑出卧室,回来时手上端着一杯温水。
他递给泽维尔的时候很小心地托着水杯底。
卡尔一双湛蓝的双眼简直不能从泽维尔的黑发上挪开。他坐到旁边,小声询问:“你是东亚人啊?”
泽维尔停下喝水的动作,抬眼看他,那种眼神实在是包含着太强的攻击性,卡尔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要被看透了。
从头到脚,从外表到灵魂。
卡尔僵在那里说也不是,动也不是,他妄图从凝固的气氛里找到一点调节剂,但是泽维尔不开口说话,他憋气憋的难受。
当那种摄人魂魄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时,卡尔松了一口气。
“抱歉,我现在对东亚人这个词有点过敏。”
泽维尔冷冷地说,整个人的气压低到极点。
“好,好的!对不起,我……”卡尔结结巴巴地说。
“和你没关系。”泽维尔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杯底与木质家具相触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是我的问题。”
“收拾一下出门吧。”
泽维尔一瘸一拐地走在卡尔身后,当卡尔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他顿住了。
“天呐……”卡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该对眼前的景象表示兴奋还是恐惧,混杂在一起的情绪就变成了惊恐。
“泽维尔,外面……有人了。”卡尔呆愣地看着那些人在街上行走,痴痴地说:“不是一个两个,是好多……”
泽维尔侧身透过卡尔与门框的缝隙去看外面的景象。
巨大的人流在商超之间穿行,不少人手里拿着装衣服鞋子的纸提袋,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谈笑。
他们简直就像是回到了现实生活。
泽维尔艰难地往前挪动了几步,卡尔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可能是害怕未知的情绪让他产生胆怯的心理。
“走吧。”
泽维尔想到了他刚刚醒来时看到的蓝色提示栏。
“我们现在在云端数据里,也就是联网状态。”
卡尔往外迈出了第一步,他小心地观察四周,发现外界的人没有任何异样,他奇怪的举动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们会不会才是真正的数据人?”
泽维尔不会随便下结论,他说:“你试试走出院子。”
院子前的石子小路沾了点露水的潮湿,踩上去容易脚滑,卡尔搀着泽维尔往前走,当他们一起踏出院子的时候,小路上的人都像他们看过来。
卡尔激动得把手勒紧了,他低声雀跃着说:“泽维尔!真的是院子以外就可以诶。”
泽维尔答以微笑,苍白的唇嗫嚅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随着他们往人群密集的地方深入,卡尔也发现这些人的怪异之处。他们停在中央喷泉的旁边,泽维尔说自己实在是痛得走不动,就找了个公共长椅坐下了。
“嘿,泽维尔,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真的很奇怪……”卡尔靠在他旁边,小声的嘟囔:“就那边,有个金色大波浪的女士,已经从同一个大门出入三次了!”
“旁边那个老头,拄着拐杖走过来,对那个戴着墨镜女人说了三次:早上好,今天也过来喂鸽子吗?”
卡尔脸上的表情直接暴露了他的心慌,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深呼吸,紧接着就听到泽维尔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们都是简陋的数据模型,只有一两句话的模板,动作形态也匮乏得可怕。”
泽维尔抬眼看向他:“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诊所很小,在广场的另一边,进去看病的人少之又少,当他们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医生坐在转椅上无所事事。
“要一瓶抗生素,或者来点口服消炎药也行。”
泽维尔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时,医生还在对一个魔方发愁,他的手指灵活地转来转去,可就是复原不了最后一块。
“等会儿,我要看一下你的病症才能开药。”
医生放下了魔方,抬头看向他。
泽维尔看他惊讶地捂住了嘴。
“我的天哪!Dr.X!”
那医生双手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听说您失踪两个月,直接把团队丢下不管了。”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泽维尔也觉得很奇怪。
“您也喜欢这个虚拟世界环境吧!我在这里当医师……”
“等等,等等。”泽维尔抬手,手心向外示意他先闭嘴冷静。
“你认识我?”
“对,我当然认识你,我们俩还……”眼看着这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马上要开始胡扯,泽维尔又皱眉打断他的话。
他抓了一把衣角,攥紧在手心里忍痛。
“叙旧免了,先给我开药,除了刚才那些再加盒止痛药。”
“啊……你受伤了?”
泽维尔不想再和他费口舌,直接掀起了自己的裤腿。
触目惊心的伤痕直接把那中年男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缓过视觉冲击,哆哆嗦嗦地问:“这个虚拟世界还有这么刺激这么危险的副本吗?”
“别废话。”泽维尔疼得气都喘不匀了,他冷冷地说:“你是不是不会治?”
“我当然不会啊!这……我就是进来玩玩角色扮演,你知道我又没学过医……”那男人像是被泽维尔的训斥吓到了,他不停地往后挪动脚步,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
“啧,废物。”
泽维尔直接推开他站起来,进内间拿药。
他熟练地挂上瓶子,给自己消毒、插针、输液。
在沙发上坐好后,泽维尔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男人:“现在,你说吧。”
中年男人开始叙述:“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我记得是在全球脑机的研讨会上,那次我特意托朋友把你介绍给我,就打了个招呼,其实也不是很熟……哈哈。”
泽维尔抓住了重点词:研讨会。
难道他以前是做科研的?
所以别人喊他X博士。
“Dr.X?您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窝在沙发里的泽维尔脸蛋红扑扑的,他努力睁了睁眼,可是一种来自大脑深处的困意将他的思绪牵向了未知的地方。
完全失去感知之前,他听到卡尔和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停地呼唤他。
潮水一般的声潮涌上来,退下去,忽大忽小之间,耳边突然安静了。
……
“小笺,你感觉怎么样了?”
泽维尔一睁眼就看见那个邻家的哥哥坐在床边,正给他换毛巾。
头上有湿冷的触感,喉咙里仿佛刀割一般疼痛,他张嘴想说自己很好,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还是烧得这么厉害……哎。”男生叹了一口气,抬手捏捏他的脸:“降温了,多穿点,知道吗?”
床上躺尸的小孩装作乖巧地点点头,柔软的发梢在蓝色的枕头上摩蹭。
他清清嗓子,用嘶哑的声音说:“哥哥,我不想去春游。”
“生病了也去不了。”男生狠狠地瞪着他:“就作吧。”
躺在病床上的男孩想笑,但是哑着嗓子没笑出来反而开始咳嗽了。
剧烈的咳嗽把他的脸呛得通红,男生扶着他的背让他坐起来,给他慢慢顺气。
“哥,我想让你陪我多待一会儿。”
“就一会儿……”
眼前的景象迅速变得模糊,泽维尔想去抓住那些从指缝间流失的图像,但它们都像是流水一样轻轻从指边滑过,仅给他留下一丁点触感。
“哥……”
失落的人跪坐在声潮的中央,一直裹在眼里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狠狠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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