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屋子里像结了冰。
贾嬷嬷沉下脸来,“大夫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讲。没凭没据的,您让老夫人怎么帮你评理?再说,您都快生了,还冒大雪去寺庙佛堂,现下滑倒了,难道自己就没责任?”
说得也是没错。
容芝方才已回想到了,她穿来之前的事情发展确如贾嬷嬷所言,若非她非要冒险外出,而且去的是城郊山上的寺庙,也不会踩油滑倒,险些保不住腹中子。
可佛堂地板存在危机,一定不是寺人疏忽,一定是背后有人要害她,此人不是二房,便是三房。
容芝本还在二者之间犹豫,现下贾嬷嬷有心维护二房,正好验证了猜测,帮她将最终疑点锁定在二房李氏身上。
只是她看不透贾嬷嬷与李氏的关系,原书也未提及,倒让容芝不能直接揭穿,不能一击毙命,实在有点遗憾。
丫鬟敲了门,端来三房送的保胎汤。
贾嬷嬷由床边退了半步,仍冷着脸看。
“夫人该喝药了,”丫鬟举高托盘。
容芝刚喝一口,满嘴苦药味令她皱眉,下一瞬,托盘被她猛地推开,滚烫的大碗药飞出去,直冲贾嬷嬷的脸。
“哎呀呀!”老妇乱叫,滚了地。
容芝作势下床,口中急道,“嬷嬷可有伤着?”
丫鬟也蹲身去扶,歉意道:“是奴婢该死,竟失手误伤了您啊!”
贾嬷嬷愤愤地抬头,半张脸都被烫红,不疼才怪。可今日吃的是哑巴亏,罪魁祸首、长房容芝有孕在身,任何人不敢轻易动手,但容芝身边的丫鬟就……
“你说的很对,你,确实该死。”
贾嬷嬷起身,扬手就要给这仗势的丫鬟一巴掌。
却听容芝痛呼一声,“妈呀,我好疼!”
丫鬟跑回床沿跪着,“夫人哪儿疼?”
容芝抱紧丫鬟,暗自松了口气,语气却不饶,“自然是肚疼了,你让我喝的那口药,是不是——”边说,边瞄向贾嬷嬷。
“药是三房李氏从寒山寺求的,”贾嬷嬷睁大了眼,“李氏素日礼佛,最是良善,你怎么还怀疑到她头上?”
容芝继续苦道,“可媳妇肚子是真疼啊。”
丫鬟担忧道,“若不是药的问题,便是夫人急火攻心,又动了胎气。奴婢、奴婢这就去医馆请大夫,去钦天监衙门找大爷回来!”
贾嬷嬷瞧那丫鬟当真冲出门,哪还敢多留,便向容芝告辞,“大夫人快躺下吧,老奴不打扰了。”
容芝虚弱地哎哟两声,把她叫住,“嬷嬷别走,媳妇今日仗着肚痛,也斗胆和你一吐为快。方才,乘哥儿来,还带了冰丝羊奶酪糕,那么好的吃食,想来也是二弟妹许可,乘哥儿才敢拿给我的。大冬天的,他攥着那冰物,站在我院里等,一双嫩手都冻肿了,也不知攥了多久,好让我心疼!”
贾嬷嬷已走到门边,不自然地笑道,“您有话不妨直说。”
容芝松开了唇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近来听闻,二弟妹腹中是个小子,是嫡长孙!我为二爷为公爹为侯府高兴,可每每一想到,等可爱侄子落地,二弟妹大约顾不上其他的事和人了,唉。”
贾嬷嬷微怔,“你担心乘哥儿受李氏虐待?”
合府皆知,叫游乘的三岁小儿是二爷庶出,一直不得二房嫡母周氏的爱,等来日周氏有了嫡出,心里更没有游乘的位置。一旦游乘被虐待,黑化剧情就会正式开启,二房周氏躲不掉,侯府的每个人,都躲不掉。
容芝不敢再深想,对贾嬷嬷点头,道:“您也知道的,咱们大爷衙门里忙,常不在家,我院里没个说话的贴心人,难免心思郁结,对腹中三哥儿,自是没好处的。不如,让乘哥儿来我身边小住,有他陪我,我心情总能开朗些,二弟妹那边也少些牵挂,是不是?”
二房庶子游乘,与长房夫人亲近,整个侯府都知道。但让孩子搬家,此事牵扯两房院子,贾嬷嬷是下人,作不得主,只得叮嘱容芝多注意休息,留了后话,承诺会把容芝的想法如实转达给老夫人邓氏。
那邓氏惯常喜爱弄花写诗,是光风霁月的谪仙,不问府中大小事,到头还是由贾嬷嬷拿主意。
容芝深知侄子游乘的过继,事急,也不能太急,她说,“那就请嬷嬷费心。”
这边,贾嬷嬷捂着肿脸出了屋门。
方才离开的丫鬟悄溜进来,一口气跑到容芝床下,“大夫人,您还疼不?”
容芝笑着斜她,“怎么?没去大爷衙门请人?”
丫鬟抿唇,一头扎进容芝怀抱,“哪会去请?不过吓唬吓唬贾嬷嬷。刚刚真可怕,原来府中传闻不假,贾嬷嬷是二夫人李氏的眼线!”
容芝眨眨眼,“阿桔都知道什么?”
丫鬟咕咕哝哝,“五年前,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死后,贾嬷嬷才出现的,她仗着老夫人的尊荣,三番两次替李氏出头,好几个三房院里的姐妹都吃过亏。再说今日,若非夫人护着奴婢,说不准奴婢已被贾嬷嬷打死埋了!”
容芝拍拍她的背,“一桩小事,不必谢,刚才不是你送药进来,我还想不到怎么惩戒贾嬷嬷。”
“大爷不在家,阿桔当然要保护您!”
这丫鬟既忠心又机灵,但提起“大爷”游怜山,容芝忍不住恨,低道,“算了,估计大爷今晚不回家,咱早些吃饭早些睡吧。”
孕期七个月,说不难受是假的。容芝翻来覆去,哪个姿势也不舒服,她没喊阿桔,没点蜡烛,在黑暗里睁着眼,细想今后的打算。
如书中写,司宁侯府看似枝繁叶茂,实际全由婆母邓氏打理。可邓氏是靠仙风玉露活的,心不在侯府内宅,而公爹游仁泰在大理寺公务繁忙,整间侯府四房院子,便只仗着一个书局养着。
那书局,背后主人是婆母邓氏,明面上又落在嫡长房媳妇的手里,它开在城中繁华街市,生意不差,却也没有特别好。每年分红有百余两银子,摊到各房也就二十两出头,算不得丰厚。等不久后,二房诞下小子,再加上她长房的嫡子游余,和游乘,要供三个孩子念书科举,花销不可谓不大,若不尽早规划,必定受钱所困。
上辈子,容芝继承了家中两栋楼,靠吃租生活,几时愁过钱。她来了这古代世界,也没旁的赚钱门道,要不,还在房产生意上找?
正盘算,房门外传来一声“大爷回家了”。
容芝赶紧闭眼,装睡。
听门被人推开,动作很轻,接着,游怜山的嗓音响在她背后,“睡这么早?不能刷手机看帅哥,无聊吧?”
他倒了解她的作息习惯,她喜欢熬夜,经常熬到后半夜才躺下。
容芝索性不装,转身,对上游怜山的双眼,“那你呢?家里也没你的床,回来干什么?”
游怜山却没说话,只把自己的手炉放进被里,贴紧她的肚子,“我不是关心你,是关心咱孩子。”
容芝鼻子底出气,“反正你给我记住!三年后,咱俩和离,孩子归我,和你没一毛钱关系!”
“你还想跟我离?”游怜山的眉眼一低,浑身直冒寒气,他愣了片刻,搓搓手,从床前退开,到外间硬榻上就寝,“好,随你吧。”
才隔几个呼吸,便听不见他的动静。
容芝的手还握着游怜山给的暖炉,她把它挪出被子,放入枕边,安静看着,越看越不顺眼,低嗓喊了声,“阿怜!”
“嗯?你哪里不舒服?”游怜山撑起来,黑灯瞎火,直直望着她。
“没有,你过来把手炉拿走,我不要你的。还有……我今晚向婆母请示,想让游乘住进咱们院里,”容芝觉得这事不能绕开他。
游怜山到了她的床沿,慢慢坐下,“芝啊,你为什么对游乘这么好?是不是咱来的是个小说世界,游乘关系到结局?那,咱一家人什么结局?”
容芝捏起手炉还他,却又被他的手掌压回来。
“你没看过这个小说?”她眨眨眼。
游怜山摇头,“我哪有时间。”也没毛病,上辈子的他把时间都奉献给工作。
原来他不知书中剧情,更不知游乘的成长经历关乎一家人的存亡。
容芝已想好说辞,“是个小说没错,别担心,咱们结局很好!我吧,主要是喜欢游乘,他将来读书科举,也许大有前途。我养他在身边,一来可以防止他被周氏虐待,二来,也给咱儿子找个读书伴儿。”
游怜山没接话,若有所思,突然又问,“你如此肯定怀的是儿子?还有,你今天为何冒雪去寒山寺?”
容芝自动忽略他第一个质疑,回忆小说情节,“书中写,我为了见一个神秘画师才去的。那画师是二房周氏介绍,听说,擅长在扇上绘制房屋景致,一画难求。我想求一幅作为婆母的寿礼,谁知还没见到画师,就滑倒了……”
游怜山眉头微扬,“你婆母,叫什么啊?”
容芝答:“也是你母亲!她的名讳我不知,只知她姓邓。”
游怜山顿了顿,“邓氏生辰在何时?”
容芝:“半个月后。”又招手让游怜山靠近,与他详细介绍起司宁侯府。
直到天擦亮,谈话才结束。
游怜山占了小半边床,困得睁不开眼,将容芝的身子扶正,将她的脚从松散的衣裳里拿出,放回被子,“母亲的扇画生辰礼,你不必操心,安心在家养着。”
容芝自有打算,不免冷道,“管好你自己。怎么?阿怜在钦天监当差,有趣吗?”
游怜山掐了把鼻梁,“命理玄学,专攻一下也不难。对了,今日开始我要外出城郊,布置皇家祭台,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容芝斜他,“我才不等你!”
游怜山笑了笑,喊阿桔进来更衣、吃早膳,风风火火去了衙门。
容芝喝完安胎药,也招呼阿桔去备马车。
大雪初霁,山路湿滑,她要再去一趟寒山寺。
“大夫人竟还要上山?那庙里究竟有谁?”
正上马车,容芝听见布帘外有妇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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