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主人并未下车,只使随从进书行说事。
掌柜见到来人,表现得十分尊敬,赶紧迎上前:“玖管家,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二爷在外面等着呢,”梅玖指了指外面,“今日路过这里,二爷突然想起上月送来的书目,特意使我来问问可有眉目了?”
掌柜跟着看向门外,闻言赶紧点头,“您来得巧,昨儿刚收到两册,我正想拿给二爷瞧瞧称不称心呢?”
说完,他赶紧吩咐身边的伙计,“你快去库房把昨日入库的檀木匣子抱过来。”
伙计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刻钟就回来了。
掌柜把匣子递过去,“玖管家,给二爷办事我们是从来不敢怠慢的,这就是新收的两册书,请二爷过目。”
玖管家笑笑,并未接话。他打开匣子看里面的书,翻阅几页,确定就是他们主子要的东西,才合上匣子,亲自抱着去送给马车上的人。
掌柜的矮身跟在他身后。
车帘半掀,一只一看平日里就养尊处优的手伸出来把匣子接了过去。
半刻钟后,里面传了两声敲桌响。
梅玖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满意了,转头把准备好的银票递给掌柜,“二爷很满意,这是给你和伙计们的赏钱。”
掌柜看到了银票的面额是五十两,笑容越发真诚,“哎哎,玖管家,也请二爷放心,下剩几册我们一定会细心留意。”
“好,那我们就擎等着掌柜的好消息啦。”梅玖抱拳,坐上马车前板,打马离开。
一直到马车转弯不见,主人都没有露面。
掌柜身后的小厮感叹:“这就是二爷啊,好大的架子。”
话刚落音,就被掌柜的敲了脑袋。
“不会说话就闭嘴,东家府上的爷也是你可以说嘴的?”
梅家这位二爷可不只是架子大,难得是当着他们的面儿如此,当着老爷的面儿也是如此。就这,素来严厉的老爷都没说过一句次子的不是,他们就更是连说的资格都没有了。
·
走出瀚临书斋后,折慈领着林振文去吃午饭。
林振文本来还有些顾虑,听说他娘给了十文钱才放下心。他心里合计了下,这十文钱大概是家里现所有财资,他们兄弟出趟门,他娘竟然连家底子都翻出来了,这没有任何计划的生活,实在是叫林振文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不可否认的是,心里头是暖和的。
兄弟俩花两文钱买了两碗豆腐脑,嫩白的豆腐脑添上店家特制的卤汁,上面洒了花生碎和香菜,闻着香味儿,林振文就开始分泌口水。
一碗豆腐脑当然是吃不饱的,林振文拿出从家带来的干粮,两个黄面饼子。饼子干硬,硌得牙齿生疼,林振文不是在啃馍馍,而是用门牙一点点磨,就着摊主赠送的咸菜,还挺香。
就是吃完这顿饭,腮帮子痛的厉害。
林振文抬头去看他哥,他就不信这种情况下他哥还能面不改色,却见他哥根本没动饼子,只是慢条斯理的把豆腐脑吃了。现在正眼带笑意的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哥,你咋不吃饼子?”林振文问道,语气带着遗憾。“这可是娘费劲辛苦才省下来的,你不吃他得多失望。”
“嗯?”折慈挑眉。
林振文收敛想看好戏的表情,语带无奈:“哥,你都那么大人了,应该懂得爱惜自己,不能放纵偏食。”
“想看我啃饼子?”折慈直击要害。
那林振文能承认吗?“不是,我是为你身体着想。”
折慈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林振文掏出桃子,赶紧递过去一个,论无声胜有声他肯定是不及他哥的。
说起桃子,先前他放家里的桃,幸亏并没有坏只是软乎了,正好合他爹娘的胃口。林振文现在拿的桃是昨晚新摘的,一共摘了三个,一个给了林荷花,两个由他们带了出来。
兄弟俩一起啃桃,林振文啃的欢实,大口大口,腮帮鼓囊囊的,看着福相有食欲。折慈吃相优雅,但面无表情,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嚼蜡。
兄弟俩对比非常之明显,周围食客看着不禁笑出声来。
突然,远处传来嘈杂声,大家都寻着声音望去。
林振文也够头去瞧,只他个矮,啥都瞧不见。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因身旁的人都在四处逃窜,还喊着“惊马了!惊马了!快让开!”
林振文反应慢了一拍,等他去拉他哥,才发现原地就剩他自己,他和他哥被人群挤散了。
他得先躲起来,林振文这样想着,赶紧转身。
就在这时候,手里的桃因为身边人的碰撞滚到了地上,林振文下意识弯腰去捡桃。
事后回忆起这件事情,林振文觉得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反应无比愚蠢,不管怎么说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想其他。
不过,三年的切身经历,使林振文深切理解了他小时候常背的那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①)。前世小时候,他家里也辛苦过,但是比起现在已经算是幸福的啦。
说是移民,其实他们就是逃荒。一路上,大家都活得十分辛苦,都在拼了命的活,很多时候一块干硬的饼子,一个干瘪的桃都能救一条命。其实一直到现在,他们这些人还在为温饱辛苦劳作,一年到头都没有休息时间。
亲身经历过这些,对于食物,林振文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蹲下捡桃是他习惯使然,其实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过为时已晚。
惊马疯了一样直奔林振文的方向而来,所经之处摊贩行人避让,桌椅板凳摊车翻滚。它拉着的车已经被颠的七零八散。
整条街,因为一辆马车变得混乱无比。
这些林振文不知道,他也无暇顾及。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他当机立断,起身就往旁边躲去,他的动作十分迅速,不带半分丝毫犹豫。
几乎下一刻,惊马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把他刚才坐着的桌椅板凳带的东倒西歪。
林振文拍拍自己的胸膛,压下跳到嗓子眼儿的紧张。幸亏躲开了,他的小身板可经不起这一撞。
“小家伙,你很不错啊。”旁边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
林振文回头,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头戴儒冠,眉眼带笑,举手投足尽是风流随意。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抱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瞧着咱们有师徒缘分,要不你来给我当弟子?”
“???”
若非对方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周围来来往往又全是人,林振文早就把他当成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大喊“救命”啦。
林振文挣扎下地,冲男人俯了俯身,“感谢厚爱,我有先生的。”他这可不是说谎,虽然他家先生教学方法硬核,但对方刚教他学会十一个字,他怎么也不能忘本啊?
闻言,男子只是挑了挑眉。这时候有人过来寻他,他转头去和人说话。
林振文趁机赶紧逃开,没跑出几步,就撞进别人怀里。
他下意识要挣扎,就听见他哥说话,“别动。”
林振文一次见到折慈这个样子,平日冷静全都不在,表情惊慌,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把他攥在怀里。意识到他哥这是被吓到了,林振文伸出胳膊拍拍他的背,“哥哥,我没事,不怕,不怕哦。”
折慈闭眼平静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惊马很快就被制服了,马车的主人着人开始挨家赔偿。街上凡是受到惊吓的人都能拿到十文钱的补偿,另有损失的则双倍赔付。
林振文拉着他哥兴冲冲等着领赔偿,他刚才被吓了一跳,还为此损失了半个桃子,拿这十文钱,他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等待空当,林振文和折慈说刚才有个男人非要收他当弟子,他说的好玩,却见他哥像是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紧蹙起眉头。
“哥?”
“以后再有类似事情,不要理他,这样的人脑子八成都不正常。”折慈明显意有所指。
林振文有些好奇,但没有深问。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现世师徒和后世老师学生关系不同,乃人伦重项,可是说是仅次于父子关系的存在。先生收弟子,都是经过多方面考量的,哪像那人只是在路上遇到,就要收弟子,咋想咋不靠谱。
而此时,距离兄弟俩不远处的马车上,梅玖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子,“爷,您说您遇到了谁?属下这就派人去调查。”说着,就要招呼人过来。
梅雪臣摆手制止,“不用担心,老和尚既然说我们有缘,恰当时间自会再见,逃不掉的。在那之前,先把今天的事情解决了吧。”
梅玖想到方才的事情,脸色有些难堪,“是,我把您送回府上就去办。”
梅雪臣“嗯”了一声。
马车起步,渐渐走远。
这边,兄弟俩一共领到了二十文钱。缓和着受惊的心情,来到了和林青园约定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林青园已经到了,正抓耳挠腮的四处张望,看到俩人过来忍不住训斥,“不是叫你们在这里等着,咋还跑远了?不知道我看不着人着急?”
“三叔是从梅香楼方向过来的?”折慈突然开口,“刚才正街惊马,人群拥堵,我们一时出不来,才耽搁了会儿。”
林青园脸上闪过心虚,“那,那咱们就走吧,我也是担心你们,才这么着急。”
林振文瞪着大眼睛表示疑惑,这梅香楼是什么地方,酒楼?他三叔身上确实有淡淡酒味。
所以,这是背着他们去吃饭了?
林振文:“……”
回程,林振文被林青园背了一路。
没办法,不让三叔背,他哥就要背。林振文本意就是不想累着折慈,咋可能叫他背。更何况,他知道他哥是为他着想,六岁孩子不能走太多路,累伤了是大事。
林青园背着走的结果就是,他们花费早上小半的时间便回了村。
进村时,林振文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用自己走路就能回家,真香!
只是,进村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告知,“青园,你咋还在这里,你家里出事了!”
①选自《悯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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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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