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尽职调查面谈,结束得比姜可笙想象的要早。
也就不到夜里十点。
天居然还没亮,挺好。
望着胜鑫材料对面某互联网公司灯火通明的大楼,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的学校把金融工程和计算机科学专业放在同一个学院。
毕竟总得找个空间,集中处理一下快要掉成一层地毯的秀丽黑发,和猝死的搬砖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霍霍头发学院。
短暂的放空后,姜可笙眨眨眼睛,将视线收回。
她承认,对于起名这项艺术,她合理借鉴了霍格沃茨魔法学院。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她一直没怎么看手机,季昀也一直没有发微信来问她。
如果是以前的季昀,作息一贯良好的他,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睡下了。
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丝希望,姜可笙让同事把她放在A大的北门。
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盲目。
李知运让她送的文件上面有季昀的名字和职位,她在门口登记之后,就被门卫放了进来。
文学楼离北门不远,楼内很安静。偌大的学院楼,因为这份安静,甚至显得有些渗人。
姜可笙上到二楼,在一声铃响后,才听到小声的熙攘。
A大和她以前的大学一样,晚课最晚都是九点五十结束。
刚刚还死一般沉寂的大楼终于有了些人气儿,阴森感也减弱不少。
姜可笙循着声音过去,却发现站在讲台上收拾公文包的,不是季昀。
不时地有学生从她身边经过,偶尔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拿着手机,一边打开微信,一边凭着记忆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拐了个弯。
这边走廊的灯都已经关了,只有最尽头的那一个房间,门缝透出微弱的光。
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姜可笙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走向那个门口。
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着的,她从门后悄悄探了个头。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正端坐着,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速地敲击。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披了一件休闲西装外套。浅灰色的衬衫减淡了正装的沉闷,银色的袖扣微微反着光。
认真工作的男人,在此刻似乎和多年前她偏爱的侧颜,重合在一起。
只是比起从前,他的侧脸消去了些儿时的稚嫩,棱角分明。
姜可笙扯扯嘴角,刚想活动一下脚腕进去,刚刚还在看屏幕的男人已经微偏过头来。
他看着她,似乎毫不惊讶她会出现在门后,还是以这样只露出半个头的滑稽样子。
视线在空中交汇,空旷的房间内只剩时钟走针的响声。
一声一声的,连带着呼吸都一起变慢。
即便是被抓到偷看的视线,姜可笙的心态依旧稳如老狗。
她将长发拨到肩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大大方方:“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紧接着,是个淡笑着微微的颔首:“实在不好意思。”
语气像极了接触很久的朋友。
这样的想法突然在季昀的心底冒出,却又迅速被压了下去。
毕竟他和姜可笙的这些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站起身将电脑合上,他讲了一下午课的嗓音含着砂砾:“没事,正巧我有些文件要处理。”
姜可笙垂下眼,又抬起。
她从包里找出那份档案,走到办公桌边:“这是李总让我送的文件。”
季昀看着她,半天没有伸手。
他突然觉得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以前风风火火的女孩长成了优雅自若的女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再也没有了躲闪。
即便只是过去小几年。
他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谢谢。”末了,季昀才只能干瘪地吐出两个字。
之前设想的情景对话,没有一套能用得上。
把文件整齐地放进手提包内,季昀从桌上拾起钥匙:“你怎么回去,开车吗?”
平淡的问句,听不出来任何的倾向。
“今天限号,应该坐地铁或者打车……”姜可笙先一步走出办公室,向外探出头的同时,腿又下意识地向后缩回,右手摸向旁边的墙。
整个学院内已经全关上了灯,包括她刚刚借着光亮来的方向。
“这边的灯怎么关上了。”下一秒,他的声音在背后上方响起。
黑暗中,两只同时摸上开关的手,重叠在一起。
他修长的手指覆着她的,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指甲边缘。
久违的电流与酥麻,从指间一路直入心尖。
没有人反应很大地抽回手或是躲开,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走廊的壁灯被打开,昏暗的小灯反而让整条走廊,添了一份说不清的旖旎。
姜可笙收回自己的手,没有转身:“嗯?”
他们离的很近,即使没有相互挨着对方,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
似乎向后稍错一步,就能贴近他的胸膛。
“我来的时候是把这个壁灯打开的,估计楼内保安晚间巡逻的时候,随手给关上了。”季昀也收回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眼底却暗了下来。
他和姜可笙并肩走去楼梯间:“走廊太黑。”
她怕黑,所以他在院内下课之后,将经过路上的灯全都打开。
倒不是专门记起,只是想到她会来,自然而然地重复习惯。
甚至是打开电脑里从未发出的故事,删删改改。
-
今年入秋早,晚上已经有些凉了。
姜可笙前两天出差时,B市又下了一场秋雨。平时大多是开车出行,对夜间的气温没太大感觉。
刚一走出文学院的大门,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鸡皮疙瘩全都起立。
手刚摸上自己的手臂,一件还带着余温的西装外套就已经披在她身上。
“吃过晚饭了吗? ”季昀又将领口替她调整一下,“前面有一家面馆,有些像是以前南华对面胡同外面馆的味道。”
剪裁合身的衬衫穿在他的身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季昀以前就偏爱衬衫,对于那时瘦削的少年,宽大的T恤总显得有些邋遢。风一吹,布料就像破布一样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如果说那时的季昀是干净清秀的少年,那此时的他更多了成熟的味道。
宽阔的肩,收窄的腰,和拎着牛皮手提包的结实手臂。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向下移动视线,点点头:“好。”
今天又是只吃了早餐的一天,他不说她还没有感觉。
他一提到“面”,她的舌头就下意识地微卷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季昀似乎提了一下唇角。
“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就好。”声音好像也变得轻快。
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回归妄想症病患行列,姜可笙握着手机的手收紧。
“嗯。”回应的声音,却也比刚刚轻柔了许多。
但面前的人没有急着动身,站在原地拉开提包拉链,找出一根棒棒糖。
看清那是支棒棒糖后,姜可笙只觉得手机边缘卡得自己的指节生疼。
“先吃些东西。”季昀将那根棒棒糖递出去。
双眼盯着那根棒棒糖,姜可笙只感觉自己的鼻尖酸酸的。
但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
她依旧柔和地笑着,却摇摇头:“不用了。”
“我已经不喜欢吃甜食了。”
一阵秋风吹过,吹散了本就淡声的尾音。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姜可笙为了能把自己塞进小码的套装,开始艰难的漫长戒糖路。
但这条路走得磕磕绊绊,罪魁祸首都是故意带她到冷柜前,问她要不要吃芝士蛋糕的季昀。十次里她有八次认输,两次一晚上都因为没吃到蛋糕而生闷气。
但这一次,她始终没有接过去,甚至连渴望却又不能吃的视线都不再出现。
手里的棒棒糖被晾在空中,季昀的手指僵了片刻。
她再不喜欢吃甜食,也不再喜欢以前喜欢的人。
季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是符合此时的情境。他的嘴角慌乱地上下动了动:“嗯。”
不是“好吃吗”,不是“没事,吃一个不会胖的”。
他放在每一个提包里的棒棒糖,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
文学楼外面是一片不宽的草坪,平坦的石板路两旁是斜照下来的路灯。
时间已经很晚,整个路上都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姜可笙望着季昀去停车场的背影,将身上因为动作滑下些的外套重新披好。
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道,还是她以前给他买的那一款。
淡淡的,有些清冽的香气。
她看着他走到拐角,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又站了一会儿,姜可笙才拿出手机。
【我又发现了】
【兰杉:又明白什么了】
【兰杉:□□白?】
披着他宽大的外套,姜可笙吸了一下鼻子。
【我对季昀可能不是什么多年经痛未挠的痒还是什么的来着】
果然,她的青春疼痛文学浸泡程度还不够。
话到嘴边拼拼凑凑,还说不明白。
【兰杉:痛经吃止疼药,痒就得去看妇科】
【姜可笙:……】
【兰杉:说人话】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旋风嫌弃。
深吸一口气,姜可笙飞速地打下一行字,直击发送。
【我只是馋他身子】
【兰杉:???】
【兰杉:你死了这条心吧,柏拉图不探究人体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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