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深渊之主，竟妄想吞噬这世界！吾誓以生命捍卫神王之荣光！
[塔尔塔洛斯！屠杀诸神，借柯罗诺斯之残躯觊觎神权，汝究竟想要做甚么，仅为将这造物神所创之世拖入虚空吗！]
刀剑鸣金之声混杂着女人的咆哮与不只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怪叫，不断回荡在凯因耳畔。他痛苦地蹲下身体，用手捂住双耳，却触了满手粘腻濡湿——
他的耳中不知何时溢出鲜血。
头部传来难捱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被深深刺入颅骨，还链接了几千伏高压电。
凯因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他知道这座神殿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这里曾爆发了一场战争，神祇之间的战争。而这场凡人无法理解更遑论触及的争斗，在他的脑中重现了。
在第不知多少次从疼痛中昏迷又苏醒后，倒在祭台上意识涣散的凯因听见女人的不甘的怒吼与悲鸣：
[吾王，吾兄！吾之神格将于此刻终结，无以捍卫您的权柄了！塔尔塔洛斯，吾诅咒汝，汝将葬于地母神手中，回归深渊。深渊是汝之领地，更是汝之枷锁，汝当永生永世囿于此地！]
女人不甘的咆哮还未落地，就化作飞烟消散在空气中，隐约中，凯因听见一声讽刺的嗤笑。
脑袋里终于安静了。
凯因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理智。他喘着粗气用手背揩去额头冷汗，吃力地撑着地站起身来。
望着眼前盘旋向下的楼梯，凯因几乎要放弃思考。
眼下情况一目了然，有什么东西闯入神殿，直接杀害了神殿中驻守的神祇。而这个东西估计和杀害同伴们的是同一人。
是轮回之前的，这个时空的凯因。
可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杀害同伴还能勉强解释，可弑神……
越想头越痛，凯因从未如此想要掉头就跑。可回身，绞索就悬在国都中央的高台上。
凯因感觉自己的脖颈正被一柄无形的利刃抵住。后撤必然是死路一条，前进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别无选择。
沿着楼梯继续向下，疲惫与乏力如潮水将青年淹没。当他来到第二个神殿时，双腿已经酸软发颤。
黑门依旧大开，供奉着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的祭台已经坍塌，依然是盘旋向下的阶梯。
这里的装潢与第一个神殿别无二致，先前将凯因拖入幻境的镜子也全无踪影，直到凯因走到祭台前，摩涅莫绪涅也没有作声。
联想先前那位女神的结局，祂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出所料，凯因踏上祭台时，残留的声音再度涌入脑海，只是这回并不如先前一般让人痛苦。
比起持剑的正义女神，摩涅莫绪涅显然不擅长战斗。祂几乎没怎么反抗就接受了既定的命运，面对死亡展现出超出寻常的平静：
[吾能看见，深渊的召使。]祂笑着，不见丝毫惧意，[汝至今未能侵蚀柯罗诺斯的权柄，祂的灵魂即将回到躯壳中。吾虽身死，那又如何，汝终究无法伤及神王半分。]
[敬爱的神王，吾之兄长。]
祂发出一声长叹。
[愿吾等，于百年后再度重逢。]
话音逐渐消散，一滴微凉的液体自凯因面颊垂落。他愣了一下，抬手拭去，却什么都没有碰触到。
立于坍塌的祭台边缘，凯因无言注视着脚下石阶。它们比先前更加狭窄陡峭，末端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延伸向未知的彼方。
这是他从未探索过的地方，但凯因并不感到恐惧。毕竟，最可怖的存在，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继续前进。
不知是楼梯更加狭长还是凯因疲惫的步伐过于缓慢，直到最后一根火柴燃烧殆尽，油灯彻底熄灭，凯因都没能走到底端。
无奈，他只能摸着黑行于黑暗中。恍惚间，他眼前的黑被分化成无数斑斓细碎的彩色残片，忽而拼做达米雅等人，忽而有幻化出他父母的样貌。
“凯因……凯因……”
“停下吧，回头吧，不要再继续前进。”
“你没有必要背负不属于你的罪孽，停下吧……”
呼唤自深渊中传来，如朋友的谆谆劝告、母亲的柔声劝哄，情人的轻声呢喃，环绕在凯因耳畔。
是啊，这本不是他的问题，碰到这种扯淡的事情，跟他没关系。
同伴也不是他害死的，不管轮回与否，他们的死都是必然。
父母与老师会死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凯因无需为此感到愧疚。
更无需背负罪孽。
凯因止住脚步。他闭着眼睛，立于黑暗中，脚下石阶的触感逐渐淡去，他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与时间的消逝，四周飘渺无定，毫无可依傍之地。
宛如沉入虚空。
“这不是我的罪责，我无需继续前进，亦不需要赎罪。”恍惚间，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分明嘴巴没有动作，“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毫无意义。”
“没错，凯因……你可以留在这里，在这里，你可以不用背负任何罪责活下去，这里没有痛苦、没有负担，是世界最本质的面目——虚无。”
声音听起来很是兴奋，祂怂恿凯因，不断撩拨他的意志。
“回归虚无，凯因。”祂欣喜若狂，祂喜笑颜开，祂号啕大哭，祂勃然大怒，祂可以是任何模样，毕竟这里没有任何概念，“放弃笨重的躯壳，解放你的灵魂！柯罗诺斯，我需要你，需要你的神格、神力，唯有如此才可让丑恶的世界重现它本身的面貌！”
凯因侧过头，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看往何方。他沉默地听着，脑海中依然闪过无数零碎的片段。
他不想被父亲杀死，于是杀死父亲；不想被母亲摧毁，于是杀死母亲；不想剥夺无辜人的生命，于是先杀害恶人……
在他的人生中，旁人的生命变得无比浅薄。他手中罪行累累，却又并非全是他的罪孽。
所以，他究竟为何踏上这条旅程？
为了不被父母害死，为了不做老教授的替罪羊，为了不被不明不白的吊死，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从最开始，他想要的东西都只有一个，活着！
即使杀死亲人、杀死恩人、杀死同伴也要活着，哪怕所有人都死了也要活着，拼尽一切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根本不是为了赎清罪孽而走上苦旅，他只是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凯因睁开眼，注视着那在暗处隐匿身形的神祇，缓缓扬起唇角，嘴巴一张一合。
“我知道，你一直躲在那里看着，等着看我因为不能接受杀害同伴而崩溃，为前路而迷茫，最终舍弃所有，被你蛊惑，坠入深渊。”他慢条斯理，声音平静而洪亮，“只可惜，你错估了我的底线，也弄错了我的目的。”
“我从来，没想过背负任何罪孽。我不相信什么教条，更不明白‘人戴罪而生’”这种说法从何而来，在我看来，生命的意义只有一个——
“活着。活着无需被赋予什么意义，是躯体的本能，是灵魂的依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将用尽一切诡计。”
他向前迈步，将手中提灯朝着黑暗狠狠掷出：
“停止你可笑的蛊惑，带着什么狗屁虚无滚回深渊里见鬼去吧！”
提灯在空中转了几圈，坠入深渊中，被虚无吞噬。凯因感受到祂视线的注视，阴冷彻骨的寒意将他死死笼罩，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
祂收回视线，嗤笑开口：“你终会明白你的决定是何其愚蠢。地母神之子，我将在深渊中，静候佳音。”
言毕，祂发出如哭如笑令人捉摸不透的声音，从凯因的意识中离去。
“闶阆！”
金属撞击地面与玻璃的碎裂声将凯因从恍惚中惊醒，脚底再次感受到地面的真实。
他下意识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被虚无吞噬的提灯坠在地上四分五裂，毁坏程度堪比从高楼丢掷。
凯因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阶梯上了。此刻的他，正站在一个异常宽阔的神殿之中，单看面积比前两个神殿相加还要巨大。
在大殿中央，原本应当供奉神像的祭台上摆放着一把雕工、做工都精细考究的高背王座，铺有红色软枕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而再往下看——
凯因的目光霎时凝住，嘴唇无法自抑地颤动。
是他的同伴。原来他们已经先一步抵达这里了。
以祭品的方式。
爆字数了，这一章主要是主角稳住道心不被蛊惑，有些意识流请见谅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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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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