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这种低阶魔物在古特克等人眼里的确是小菜一碟。
亚伯拉率先起手将哥布林以言灵术定身，再由达米雅灼烧，一些漏网之鱼也被古特克用长剑贯穿，血腥气混杂着恶臭充斥神殿。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大殿里已躺满哥布林横七竖八的尸首，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灰烬。
“看，我说过，他们很强。”
阿莱希亚微笑着望向出神的凯因，右手凌空拂过后者受伤的下肢，口中呢喃着凯因听不懂的咒语。
随着随着她的吟咏，周遭空气之间潮湿起来，几滴晶莹的水珠逐渐在她掌心下方汇聚，最终凝结成小小的漩涡，盈盈地笼罩在伤口处。
温热的水流宛如母亲的双手爱抚着伤处，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贯穿全身，令凯因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温热退去，而他几乎报废的双腿已恢复如初。
凯因惊愕地看着自己破烂的裤脚与毫发无伤的双腿，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啊……阿莱希亚女士，真的非常感谢您。”
阿莱希亚状若无意地揩去额头的汗珠，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唇角始终挂着温柔的弧度。
“下次可要跟紧我们，你可是重要的伙伴。”
“对，重要的绩效评估。”亚伯拉突然插嘴，“要是不能把你带回去，我们几个的年终报告可就不好看了——啊当然，要是你自己非要找死我们也没办法咯。”
古特克把铁剑轮到肩上，拧着眉头蹬凯因一眼，嘴里骂骂咧咧：
“结果我们找到的战利品还要分给这吊车尾！这家伙什么也不干净会占便宜！”
“这是协会规定，古特克。”阿莱希亚站起身，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对方的抱怨，“身为勇者，应当把服从协会与教皇的命令放在第一条，你若有意见，我可代为转达。”
“切。”
古特克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亚伯拉与达米雅对视一眼，耸了耸肩，低头去搜索哥布林的尸体。
达米雅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凯因。她犹豫半晌，试探着开口：
“阿莱，‘通辑簿’里的剿灭进度如何？”
阿莱希亚一扬手，她的行囊便自动打开，从中飞出一卷缠绕了红绳的羊皮卷。她解开书卷，仔细阅读其上内容，片刻后点了头：
“我这里显示已经清缴完毕。恭喜，我的朋友们，这次任务再次圆满完成。”
达米雅明显松了口气，目光再度瞟向凯因：“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离开了？”
“当然，收集完战利品我们就回协会复命。”
阿莱希亚双手合拢：“这是本年度最后一次任务，大家务必收集具有价值的战利品，否则非但会影响晋升，还可能导致等级下降哦。”
“让吊车尾到一边呆着去，反正他已经没等级可降了！”
古特克一边用铁剑扒拉哥布林的口袋一边不住叫骂。
“X的，怎么全都是些残次品，连炼化都不够格！”
阿莱希亚眉心微蹙，启唇似乎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凯因伸手拦住了。
蓝眸少年冲她摆头，默默退到角落里，仰首打量这座神殿。
神殿以五十六根大理石柱为支撑，与寻常的乳白石柱不同，每一根都由通体漆黑的玄武岩砌成，上面雕刻着凌乱无序的古怪纹路，仿若某种图腾，其规制与神殿相差甚远。
神殿之中并无神像，唯有哥布林煮饭用的柴锅，殿内景色一览无余。若真要说哪里能符合它“神殿”的身份，唯有最深处的墙壁上的一副壁画。
画的内容是一位头顶圣光的神明剖开胸膛，取出心中血撒下，无数赤身男女伸手索求祂的血液。
其画法与中世纪欧洲写实派相符，油画风格细腻、用色考究，从整体到细节无一不精。比较特别的是，整幅壁画被人分成了大小均匀的小块，远看如同一张拼图。
“这幅画名为‘创世纪’，讲的是神主取血哺育人类的故事。”
少女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凯因的思绪，他回头，这才发现达米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凯因四处打量，“战利品找到了？”
达米雅摊开手：“如你所见，一无所获，古特克已经要发疯了。真难以置信，难道我们是为了消灭哥布林这种低阶魔物才来的吗？”
远处适时地传来古特克的怒骂，用语之粗鄙不堪入耳。
凯因尴尬地扯扯嘴角，随着达米雅举步向壁画走去。
壁画不知何年月画成，已经斑驳褪色，许多绘着油彩的砖块也纷纷剥落，露出下方坑洼的墙面，某些角落甚至还有排泄物的痕迹。
凯因将手掌贴上墙面，细细摩挲这损毁的艺术品，掌心处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无端有些熟悉。
“神主自暗夜中醒来，见四下无光，于是创造了光；见世间寂寥，于是创造万物。”达米雅解说道。
“但祂并未赐给生命抵抗苦难与灾厄之力量，面对疾病与死亡人们毫无抵抗之力。因此神主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胸口蕴含的热血洒向人们，赋予他们面对苦难的勇气与力量。”
“很有趣的说法。”凯因对她笑笑，“可倘若神爱世人，祂为何不直接抹消这世间的苦难，反而要令人们承受痛苦？”
“因为人丑恶、愚钝、耽于享乐，我们不具备神主那般无私的心，因而只能在苦难中磨砺自身。”
阿莱希亚缓步踱到他身边，语速迟缓，瓷偶般精致的面容上那抹浅笑已然消退，祖母绿的双眼平静如镜，仿佛不晓感情。
“凯因，你对神的信仰并不纯粹。祂，不容置疑。”
凯因的声音滞住，眼前的女人仿佛变成了一句毫无生气的人偶，只是端坐在圣光沐浴的高台上而已。
达米雅眼珠一转，伸手把凯因扯到身后，干笑两声：
“这只是讨论而已，阿莱，欧德利大主教说过，允许在合理范围内对圣经展开探讨，‘学院’也经常对此进行辩论。”
阿莱希亚了无光彩的眼珠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沉默不语。两人无声对峙。
终于，阿莱希亚转身离开：“神主的威严不容置疑。凯因，没有下次了。”
她话音落地，凯因被治愈的双腿处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每一处筋脉都背叛了他，挣扎着冲出肌肉束缚。
他痛呼一声瘫倒在地，达米雅忙弯下身子扶住他。
“真是糟糕，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达米雅在他耳边嘀咕，“阿莱希亚的父亲是教会大主教，她是钦定的圣女，要不是为了攒资历才不会到这鬼地方来。”
“那……嘶，我的腿……”
达米雅叹了口气：“说实话，协会里没有人想被她治疗。她的确很强，就是有些太强了——凡被她治疗的人，将永远被她控制，治腿就控制腿，治头就控制头。”
她拍拍凯因的脑袋，僵硬地扯起唇角：
“好好保护你这颗脑袋，除非你想跟木偶一样被她控制一辈子。”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凯因眸色暗了下来。
粗鄙无理的暴力狂、阴阳怪气的阴谋家、信仰极端的狂教徒，他们这个小队还真是群贤毕至。
腿上的疼痛感慢慢消散，只是依然有些发抖。凯因一手扶着达米雅，一手抵着旁边的壁画，勉强撑着墙站起身。
然而，他才站起来一半，便再度痛呼一声跌坐到地上，连带着抓着他胳膊的达米雅都险些跌倒。
“该死的，又怎么了？”
达米雅勉强稳住身子，下意识回头去找阿莱希亚的身影，却见凯因向她摇了摇头。
“不是她的问题，是这壁画上，好像有刺。”
“刺？”
凯因将扶着壁画的右手摊开，掌心中央，一个细小的圆型孔洞正往外渗着丝丝血液。
达米雅愣了一下，将视线投向他方才撑着的地方，眯起眼睛从下至上仔细观察。
在第三块壁画上，一枚闪着寒芒的银刺映入她眼帘，尖锐的锋头上还挂着丝丝殷红血迹。
“的确有刺……”她沉思，“是制作壁画时的失误？可看它的形状与位置似乎没这么简单。”
勇者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将这隐秘的细节置之不理，毕竟，一个的神殿里有这么幅壁画本就古怪。
凯因抱臂凝视着乍看之下平平无奇的壁画，湛蓝的眼瞳中倒映出圣父慈悲的面容与信徒的渴求。
“恐怕并非巧合。”半晌后，他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伸手捏了捏鼻梁，“有类似尖刺的壁画统共有五块。”
“五块？”
达米雅眯起眼睛反复观察，不断揉着眼睛，恨不得把墙壁看出一个洞。
凯因叹了口气：“第三排第五块，第四排第十三块，第七排第八块，第十一排第一块，还有刚才那块。”
达米雅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果真发现端倪，不由得讶异：“嚯，你这视力也是绝了，这都能看清。”
前考古学家凯因：“嗯，工作需要，练的。”
“五根小刺，呵，这张壁画确实没那么简单。”
青年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身后响起。
凯因猛然回头，却见亚伯拉双眼发亮地站在不远处 ，笑容无比狡黠。
他拍拍凯因的肩膀，转头向还在四处搜寻的古特克等人高喊：
“嗨伙计们，瞧我发现了什么，这壁画上有机关！我有一种预感：求财之道，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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