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躲什么呢?”我靠到床头,问他。
吴悦语速快了一些:“怕被老师发现。”
这理由让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能用文绉绉一点的话来说,算是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我反正没事干,答应他:“行。”
吴悦跟我说了时间地点,我按着点下楼去开车。
我不大爱自己开车,买车也不过为了应付某些事,因此停车场也没来几次,转了几圈才想起我的车停在哪。
到校门口的时候,学校大概才刚放学,人稀稀落落的不多。我下车靠在车门等。
本来还想点一支烟,但想想这是学校门口,还是收敛了。
哦,最近记性真不怎么好,还在戒烟呢。
又给忘了。
人慢慢多起来,学生们大都成群结队的出来,背着书包,满脸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概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考砸,或者跟自己的小对象闹了别扭,不用想太多,放假就是最快乐的事。
还真是有些羡慕啊。
我看见吴悦走出校门时,眉头就不知不觉抵到一起。
平时看着没什么感觉,当混在一群鲜活的学生娃娃里时,他身上的气质竟被衬得沉到有些死寂。
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能有这么大?
我没叫他,他视线扫了几遍,很快找到了我。
他走过来,看见我手上什么也没提,询问地望向我。我没解释,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他有些犹豫,我挑挑眉,撑着车门微微弯下身子:“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他摇摇头没说话,沉默地上了车。我看了他一会儿,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
他的衣服就放在后面,我伸长手勾过来,扔进他怀里:“现在有时间么?”
吴悦好像出了会儿神,我问了第二遍他才把视线聚焦到我身上。他盯了我半天,又垂下头摆弄他的手机,真的纯摆弄,也不摁开。最后他看向窗外,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有。”
我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发懵,却也没问什么,发动车子:“那陪我去吃顿饭吧。”
一边开车,我一边想的是之前打电话时他说的话。
——你帮我送过来一下吧。
——我可能没时间去拿。
哦,“可能”——
对吧?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搞不懂青春期的小屁孩在想些什么。
-
无业游民没什么钱,没法带着白白嫩嫩的男高中生去高档餐厅吃饭。我随便找了家看着还行的饭馆解决。
点完了菜,吴悦盯着桌面,我盯他,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过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于是我俩开始大眼瞪小眼。
得,还不如盯桌面呢。
本来叫他吃饭就是一时兴起,没想过他会答应,现在这小孩指不定还以为我有话要跟他说。
这个想法一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居然真的开始觉得吴悦眼神慢慢带上了疑惑。
“……”我干咳一声,先发制人,“说说?”
他眼睛一眨,这回真真切切的布满疑问。
“之前不是说没有时间么,”我眼也不眨地开始说瞎话,“骗我给你跑腿啊?”
“没有,”他迟疑了一下,最后只说,“现在有时间了。”
我就盯着他,这回只跟我对视了两秒就错开了视线。
我数着呢。
整整两秒,一点不多。
我舔舔上颚,气笑了,索性看向窗外,也学他闷着不说话。
哦,这俩性质还不一样,他那叫心虚,我这叫单方面冷战。
我无意识掐掐大拇指。
真难得,我现在已经能没脸没皮做出这种小学生行为了。
这是靠窗的座位,窗帘拉开,下摆被风吹起来一些。十一月的风吹到身上已经带了寒气,然而和饭馆里温热的温度一中和,倒变得有些舒适。
大街上车辆鸣笛的声音半死不活在响,我看到有小孩从小贩手中买了一串糖葫芦,笑得见牙不见眼。
路边摊食物灰尘大着呢小朋友,当心吃了拉肚子。
我莫名漏了点笑。
-
结果到底是在上菜的那一瞬间,我俩默契地无声和解。
其实本来好像也没什么事。
一顿饭吃得无言,结账走人的时候,吴悦站在我车边上支支吾吾半天,憋到最后也没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倒给我看迷了:“这是要给我透露什么机密么,纠结成这样?”
我觉着这纠结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结果,往车门上一靠,打了个哈欠:“如果是知道了要掉脑袋那种就不用给我说了啊,我还挺怕疼的。”
他瞅了我一眼,像是泄了气:“谢谢你请我吃饭,我要回家了。”
“这么客气啊,”我拉开车门,“送你?”
意料之中的,他摇摇头:“不用了,我赶公交。”
富家子弟挤公交,听听,多令人振奋,多有教育意义。
我没应这话,气氛有点凝固下来。
半晌,我叹了口气:“吴悦。”
“嗯?”他茫然地抬起脸。
“有需要呢,”我斟酌着用词,“可以找我。”
“对小孩我还是比较宽容的。”
吴悦定定的看着我。
“嗯……”他想了想,眨眨眼抿唇露出一个笑,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感觉他好像挺高兴的,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些什么。
奇奇怪怪的小屁孩。
既然别人都想好了,我总不能再说什么,耸耸肩:“行吧。”
吴悦走后,我坐在驾驶座上,没发动车子,就盯着方向盘发呆。
刚刚说的话、做的事在脑子里转了几转,感觉好像没什么问题,又好像哪哪儿都不对劲。
……程止,你当初说什么来着?
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
怎么,看一个未成年挺可怜的,忍不住要发发善心么。
我怎么不记得我是个这么热心肠的好人了。
刚刚的好心情全然散去。我知道我最近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然而我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这些都是什么造成的。
就这样吧,别整那么复杂。
有麻雀落到挡风玻璃上,又扑腾着翅膀飞走。天色灰扑扑的,我到底没忍住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低骂一声。
-
老天总是不让我好过。
就这么矫情完的第二天,我难得起了个大早,正惬意地吃着早饭,一通电话打进来了。
我带着不祥的预感把手机捞过来一看,闪亮亮的两个大字。
吴悦。
行吧,会给我打电话的也没几个人了。
想着昨天才发过的誓,我脑子里左边是保持距离,右边是划清界限,手一边诚实地按下接通。
……
我靠到椅背上,闭了闭眼。
那边浅浅的呼吸声传过来,我认命地开口:“吴悦。”
对方属于青春期男生还带点青涩的声音却没第一时间响起,好半天,我听见他轻轻吸一口气,跟小孩儿玩对着叫名字的游戏似的,也来了一句。
“程止。”
声音听着有点呆,还有点茫然。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
我眉心一跳,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冒了出来。我无意识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顺着他说:“啊。”
“怎么了?”
他这次又停了很久,才继续。
“我来找你吧。”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来,补了一句,“可以吗?”
我感觉他还处在茫然的状态,那种类似于刚睡醒的,思维还有些迟钝的状态,却又有一点不像。
那种不像的地方来源于,他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这个猜测把我自己整得有些无措。长这么大,对着哭得只抽的小孩儿我都能面不改色拿糖逗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正在难过的中学生。
“……可以。”最后我什么也没说,只收了平时调笑的语气,“来吧。”
-
看见吴悦的时候,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一样眼眶红红,委屈得像个惹人想欺负的小兔子。看着和平时一样,还挺正常的。
行吧,我承认这想象是有点变/态。
“怎么,”我把拖鞋丢给他,没问发生了什么,“不是上课呢,逃学啊?”
吴悦低头换鞋,声音有些闷:“请假了。”
他跟我到沙发上坐下,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怎么,眼睛一直盯着果篮。我索性摸了个橙子出来给他切。
“程止,”他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他们说我是同性恋。”
我手一抖,差点把自己划着。
“说我……”他迟疑了一下,“说我身上有病。”
“……说我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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