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厉猛地拔下脑机头盔，从机舱中弹射而起，捂着喉咙重重喘息。
她的接待员格瑞丝从操控观察台后跑过来，关切地摸了摸她满是冷汗的额头。
“厉，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
“止痛针！”解厉尖叫，“我要打止痛针！”
“不行。”格瑞丝虽然神色忧虑，却十分坚决地驳回了解厉的要求。
这个有着一头蜷曲棕发的成熟女人侧坐在机舱旁，微微低头俯视解厉，“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厉？升到B级以后，你要学会逐步忍耐疼痛。这是优秀哨兵的基本素养，也是获得力量必须付出的代价。何况，你这一次的痛觉模拟仅有70%。”
格瑞丝有一双宁静而温柔的蓝眼睛，因此当她带着一丝忧郁凝视解厉时，解厉就总会屈服。
这次也不例外。
解厉低下头，手指抚摸喉咙：“可是……很痛。”
“这只是脑机模拟出的痛觉，厉。”格瑞丝握住她的手腕。
此时一个圆柱形的机器人恰好移动到她们身边，于是格瑞丝用剩下那只手从机器人腹腔的隔空中取出一瓶淡粉色的液体，打开瓶盖，喂到解厉嘴边，“来喝点精神缓释剂。忍一忍，很快就没事了。”
是桃子味。解厉想。
看她脸色有所缓和，格瑞丝将她扶出舱室。
格瑞丝： “刚才和你对战的是新来的向导。A级。”
“……猜到了。”解厉站定在机房里看了一圈，果然看见了正坐在其中一个机舱观察台后的乔琳。而乔琳也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对上她的目光。
“我昨天见过她，她很强。她好像叫云川？”解厉瓮声说，对乔琳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
“是的。”格瑞丝对微微乔琳颔首，扶着解厉离开机房。直到走出很远以后，格瑞丝才再次开口，“她的精神力很强。”
解厉眉心一皱，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所以，她第一次链接生物机甲就能引发共生进化……这天赋也太作弊了。”
“可再怎么天赋异禀，她也是个觉醒才一周的新手。”格瑞丝道，“厉，如果真要论起战斗素养，她完全不及你。可是你还是被杀死了，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解厉陷入沉思：“她反应很快……我好几次攻击都被她躲过。还有她机甲上长出的那几条触手，真是又恶心人又扛揍还攻击力强。我记得她的精神体是蜘蛛，一般来说，生物机甲共生进化后会出现一定的精神体动物特征，可她这个算什么情况？八条触手对应蜘蛛的八条腿吗？”
“这并不是重点，厉。而且，云川这种情况不是个例。很多人的共生形象都和精神体不太一样。我想要让你思考的是，最后那一发掌心炮，为什么被命中的人是你？”
“因为她把弹药反弹了回来——”
“但为什么就会这么精确炸毁了你防御最薄弱，没有机甲保护的右臂呢？”
“……”
“显然，”格瑞丝慢慢说，“她精确计算了这一切。她知道弹药会落在那里。”
“不可能！”解厉嚷嚷，“怎么有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算出这么复杂的东西？一定是她的机甲AI——”
“她驾驶的漫游者XVI系列的核心处理器是【萤石9.0】，没有AI助手。”
“我不管，这一定是巧合。”解厉嘀嘀咕咕，“我不信，我不听。”
格瑞丝摇头：“你又来这一套，厉。逃避是没有用的，如果想要成为顶尖高手，你还要继续在数学物理以及环境气象方面下功夫。只会一脑门往机甲上加火力装备可不够。”
解厉嚎叫：“你就饶了我吧！格瑞丝！我待会儿还有比赛！我需要保持一颗乐观积极的心——”
格瑞丝无动于衷：“排位赛会在下午一点正式开始，你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情。在此之前，我要和你商讨一件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解厉有些疑惑：“什么事？”
格瑞丝：“如果可以，和云川组队。”
解厉觉得自己两条小辫子炸起来了：“什么？！格瑞丝，她才刚刚杀了我！”
“她能杀你，也能帮你。”格瑞丝揉了揉解厉乱糟糟的头发，耐心解释道，“她是A级向导，只要她想，她可以进入任何灯塔。可是，厉，如果你想争取保送名额，和云川合作是你最好的选择。她头脑聪明，做事又足够果断，和她做队友，比做对手要轻松得多。”
“我……”解厉踌躇，“我得考虑一下。我还没准备好这么快面对她。而且，我以为这是个人排位赛？”
“确实是按照单人总积分进行排位。”格瑞丝道，“但总积分，包括个人得分与团队得分。”
解厉追问：“几人团？”
格瑞丝伸出两根手指，“经典模式，二加四。”
“经典模式也被称为二加四模式，团队一共六人，分别有两名向导和四名哨兵。您既可以选择提前组队，也可以在进入模拟战场后，等待系统自动匹配队友。”乔琳将上午加餐的小零食递给刚出机舱的云川，笑眯眯地说，“需要注意的是，博士，本次共有三轮比赛，每轮都是淘汰赛。尽管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计分规则，但在战场中，往往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云川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脖子。第一次链接脑机，她的精神有点萎靡，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见状，乔琳放轻语气：“我为您预约了十分钟后的身心灵理疗服务。您想喝点精神缓释剂吗？它能很好放松您的精神。”
“谢谢你，乔琳，缓释剂就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调整。”
云川深吸一口气。尽管她的手还在因为模拟战场中经历的一切颤抖，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已经随着她不断地自我心理暗示被消解了大半。
没错。一切都是假的。疼痛是假，死亡是假。
唯有战斗经验是真。
如果能获得更多关于漫游者XVI的数据就好了。在去往理疗中心的路上，云川暗暗思忖。
她只驾驶了一次机甲，对很多方面都一知半解。比如那些触手，它们为什么会长出来？这种情况是每个漫游者机甲都有吗？还是因人而异？它们在不同环境下的适应性如何？在高温、低温、强辐射、真空等环境下能否正常运转？如果遇到具备冷冻能力的武器，触手的生物组织是否会冻结，从而影响灵活性和功能性？如果会，那么温度低至多少时会完全丧失活性？
还有，这些触手在受到损伤后，是否可以自愈，是否需要特殊的修复手段？它们存在自我意识吗？如果存在，触手是否会对驾驶员的意识产生干扰或反噬？
……
当天下午一点，云川再次进入模拟战场。此时，等候大厅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而是——
战斗飞行器后舱。
舱室里面对面坐了两排人，每个人的打扮都一模一样，分辨不出是究竟是参赛者还是模拟士兵。
云川下意识和漫游者XVI精神链接，顺便查看机甲数据。
和上午的情况一样，还是满屏的红锁。
她眼底流光一闪。
这下，她确定针对自己的人来自圣所高层。
压力激发潜力。巨大的压力激发巨大的潜力。
作为向导，她觉醒时的年纪着实有点大，在生理方面已经错过了优化神经元连接的最好时机。同时，成年人——尤其是像她这样的研究员——已经趋于稳定的心理状态更是影响了向导情感共鸣能力的训练。以圣所的角度来说，二十一岁的云川已经太“老”，太“迟钝”了。
因此，她必须被放置在一个处处都是危机的环境中。
她必须身陷险境，她必须面临挑战，她必须遭遇死亡的威胁，甚至于直面死神。
只有这样，她那些已经被现实磨砺捶打过的棱角才会重新长出，她那颗看起来强大油韧的心脏才会重新变得敏感。
这是一场刺激性实验。云川想。
只是这一次，她所处的位置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研究员，而是实验体本身。
云川垂下眼眸。
几乎同时，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在舱室中响起。
“各位向导，各位哨兵，欢迎参加本次瑟银圣所排位赛。本次比赛共分为三轮，您现在即将开启的是第一轮次——病毒侵袭下的城市探索。”
“阿莱城是一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位于一片广袤的平原与山脉的交界处。它曾经以其精美的建筑、繁荣的商业和独特的文化而闻名。城市中心有一座高耸的钟楼，钟楼的钟声曾经回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象征着城市的生机与活力……然而，一种可怕病毒的爆发打破了城市的宁静。”
“政府试图采取隔离措施，但病毒的传播速度太快，难以控制。民众陷入了恐慌，有些人试图逃离城市，但在城市的周边，军队设立了封锁线，防止病毒进一步扩散……城市里的人们四处寻找食物和安全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逐渐瓦解，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挣扎。大量的病毒变异体游荡在居民区、商业街、工业园、剧院以及医院。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绝望和恐惧之中。”
“而有一座神秘的实验室，里面有一位被困的科学家。据说，他即将研制出病毒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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