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呲啦——”
令人头皮发颤的声音又如影随形地出现了。
温厉此刻躲在船舱储藏室的门后，离他不远的积水里漂着不知谁的半截毫无血色胳膊。
和在卡斯身上啃噬的东西对视过后，温厉便在腥臭的积水里踉踉跄跄地到处躲藏，可不论他藏在那里，都会被那东西螳螂似的细长而锋利的前肢划过船舱底部的声音追上，简直就像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
他用指甲发疯般胡乱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像是陷入一种不可说的癫狂。脑子里最后的清明也快被粉碎了，他在铺天盖地的恐惧里竭力地思索自己又怎么泄露了踪迹，让那外星似的生物又寻了过来，是因为气味吗？
门外悚然的声音越来越近。温厉绝望地把全身蜷缩地更紧了，虽然活在这个星球上不算有趣，但在生死面前他难免落俗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与此同时他出于本能地开始祈求，虽然完全不知道该求谁，但是沦在如此无望的境地，除了等死和向高纬的不知名物祈求之外，他别无选择。
那东西就在门外了，和温厉仅一墙之隔，他甚至能听到那东西长长的尾部拖曳过地面的声音。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温厉停下手上抠挠的动作，空洞地想，他的脖子早已鲜血淋漓，恍惚间双眼仿佛看到死神的凶光尽显的镰刀正在向自己霍霍挥下。
就在他打算迎接死亡的时候，那东西却没有发现藏匿在储藏间门后的温厉，而是越过接着向前走了。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呲啦”声，温厉恢复了一丝理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与死亡擦肩而过。
他等着彻底听不到那声音后，才慢慢从门后爬了出来，门外果然除了淡红色的积水和随处漂荡的碎尸之外空无一物。
温厉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他打算走出门外时，那仿佛丧钟般的“呲啦”声却再次响了起来。
温厉浑身一颤，下意识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但是他的双耳却并没有欺骗他，这次的“呲啦”声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大，这说明那东西离自己很近。
可以说就在他的身边。
温厉身子僵硬地像是一块铁板，他慢慢地扭过头看向身后，因为过度紧张，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颈椎转动的声音。
那东西就爬在储存间没闭合的门框上，两个锋利的前肢难耐地在门上剐蹭个不停，发出一阵阵指甲刮过头盖骨的声音。
看到温厉终于察觉到，那东西激动得连水管状的口器都张大了，像是一个镶满尖牙的喇叭，对着温厉快要滴下口涎。
温厉猝不及防和这东西来了个亲密对视，密不透风的恐惧再次降临，他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到了门外的走廊里，小腿肚不知道碰上了谁的断尸，瞬间激起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死神的镰刀那么的清晰可见，即将毫不犹豫地收割走他的头颅，就像是农民收割田地中的南瓜。
接连的后退让温厉背靠上了走廊的墙壁上，那东西像蜥蜴一样从门框上爬行而下，打算结束这场猫抓老鼠般可笑的游戏。
温厉已经丧失了任何逃命的想法，他又能逃去哪里呢？破冰船就要沉没了，外面除了海水和浮冰之外没有任何能借以生存下去的东西，离最近的基地岸边都要七八公里，更不用说返回位于极地最北边的科考站请求救援了。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那东西来到了他的身前，毫不留情地用前肢将他击倒在积水里，他的胳膊立刻就被那东西前肢上林立起的小刺划得皮开肉绽。
温厉被突然灌进鼻腔里的积水呛得双眼通红，那东西此刻已经爬上他的后背，腥臭浑浊的水面上投射出一个漆黑的影子，正是那东西的轮廓。
温厉怔怔地看着这团影子，不知道疼痛和死亡哪一个会先降临。
就在此时，他意料之外地看到眼前的黑影逐渐扩大，后背那东西爬上来时的诡异又不适的触感也在突然间消失。
紧接着那东西像是被一个更强大也更可怖的东西举了起来，瞬间爆发出会把人耳膜穿透的古怪尖叫。
船里原来还有其他东西，温厉更绝望了，他肯定是被这两个东西当成角逐的猎物，最后不论落到哪一个手里，他都难逃一死。
温厉浑身发抖地等待那东西下手，然而身后的高处却滴落下蓝色墨水般的液体，像是油蜡般形成大大小小的圆片浮在水面。紧接着另一个东西掉了下来，温厉定睛一看发现是只磷虾，在水里扑腾了一下便消失了，看样子还活着。
温厉被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望去，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那更强大的东西是什么，电流般的头疼再次袭来，温厉抱着脑袋侧倒在积水里，霎时间连意识都烟消云散。
一丝彻骨的寒气从他的脚踝爬行而上，温厉来回扭动想要躲开，可低估了对方意志的坚定，寒气势不可挡地来到他的耳畔，然后猛地像条小蛇般钻了进去。
温厉痛苦地尖叫一声，那丝寒意固执己见地接着向耳道深处钻去，他像是遭到高伏电击一样浑身大幅度地颤抖着，终于在一阵角弓反张后停了下来。
一动不动像是彻底死透了一样。
不知多久后，温厉从一片黑沉中恢复了一点意识，他不知道在积水中浸泡了多久，浑身冰凉。突然一个人将他抱了起来，似乎是察觉到温厉快要失温，那人给温厉在身上披了件衣服。
温厉竭尽全力地将眼皮微睁开，模糊间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下额和塞在他胸前西装口袋里的手帕。
他心说自己肯定已经是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自己杜撰出来的菲利斯星正将他抱在怀里呢？
难以忍受的头疼已经消失，船舱内的积水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笔直的路，耳边是皮鞋底踩过地面清脆又好听的声音，恍惚间温厉觉得这样的一幕，自己在很多年前似乎也经历过，而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浮冰有序地排列拼接成一条通往极地的路，干燥的雪粒被疾风吹起，擦过他的肌肤，像是一个温柔的吻。
温厉无力睁开双眼，却清晰无比地看到极地透亮湛蓝的天空。
不知在雪地里行走多久后，温厉感到自己被抱着进入室内，那人坐了下来，而自己正枕在对方的膝盖上，身下很是柔软。
一只干燥的手轻柔地抚摸过他的耳廓，温厉此刻待得很舒服，觉得死后的世界也很不错。
等等——
他死了？
对啊，他不是死了吗？
可这个触感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意识到这一点的温厉倏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橘黄色墙壁，这是为了防止极地科考人员患上心理疾病而依照心里色彩学选择的颜色。
温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熟悉的色彩和桌椅沙发，无疑就是帝国在极地的科考站！
等等！他不是在破冰船里被一只难以想象的怪物到处追杀么？怎么突然回到科考站了？
这时温厉终于注意到侧脸下的灰黑色衬裤和从布料里透过的温度，这一瞬间的惊讶让他的身体有了劲，一翻身从那人的膝上滚到地上，满脸惊恐地抬头看向还好端端坐在沙发上的人。
等看清那人时，温厉震惊得以为自己疯了。
沙发上的人面容英俊，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分明就是他想象中的小说里主角菲利斯星！
温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如果是在幻觉里，这一切的触感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如果是现实，他为什么会看到一个压根不该存在的人？
菲利斯星完完全全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虚构人物，只存在于自己杜撰出的成百上千的故事和那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上。
虚构人物菲利斯星微微笑了一下，在温厉满眼的震惊里开了口：“温厉，你醒了。”
温厉张着嘴，哆嗦地说不出话。
菲利斯星接着道：“你们的船可真经不起折腾，已经是一坨破铁烂铁了。”
温厉想起那艘帝国花销2个亿建造的地球上现存最豪华科考勘查能力最齐全的极星号，不敢往深里想极星号究竟在自己沉眠时遭遇了什么。
“你究竟是谁？”温厉试探地问。
菲利斯星比他还震惊：“我是菲利斯星啊，你难道不记得我吗？”
温厉说不出话，他当然记得，菲利斯星就是他创造出的人物，可是那也是仅限于二维，三维的菲利斯星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看到温厉一言难尽的表情，菲利斯星轻笑一声，终于决定放弃捉弄这个倒霉蛋：“你还是穿昨天的那身潜水服好看，更英气点。”
那套潜水服？
温厉瞠目结舌地盯着菲利斯星完美的脸，无端地想起自己下海修理机械臂时遇到的那只诡异莫测的巨大红眼。
菲利斯星看着他的反应，在一瞬间偷窥到温厉的想法，很直接地承认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藏匿于罗斯海底的未知怪物变成自己小说的主角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温厉难以置信这样吊诡的事真的会发生，可出现在眼前活生生的人又无疑证明着难以想象的事情就是出现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怪物绝对不只是为了救他一命，于是颤巍巍地开口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菲利斯星嘴角勾起到一个诡异的弧度：“我要你为我背叛人类。”
温厉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怀疑自己要么是幻听了，要么是真他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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