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秘境的终点，轮回的尽头。
墨黑液体挤入这，从顶端渗下。
石窟内温度骤降，液体凝固，再度变为巨手，掀开石窟中心的棺材板。
棺材中的白骨长出了血肉，从外形看是位年轻女子。
女子一身白衣，双手附于胸前，平躺于棺中，两眼紧闭，眉宇间是肃杀之气。
巨手悄然刺向棺中女子的面门。
下一刻，黑色巨手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剑鞘捅了个对穿！
棺中女子缓缓睁眼，双手搭在棺材口两侧，平稳坐起。
她盯着可怖的巨手，片刻，忽地将头转向右侧。
石窟的缝隙忽地落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棺中女子抬眸，古井无波的黑眸落在站得靠后些的巫深身上。
“你的封印消失了。”棺中女子语气肯定，客观地陈述事实。
巫深对棺中女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顺着裂缝进入此方空间的向繁白替他作答：“除了巫深，其他镇压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晚辈有一事要劳烦万剑宗老祖。”
棺中女子扫过向繁白：“魔界的新魔尊。”
“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万剑宗老祖？”
“灵剑剑灵五感通达，视野不受限。可埋骨石场中，攀登者看不清妖兽的样貌，晚辈便猜测，秘境并非剑灵所化，如今见到前辈手中失掉剑刃的剑鞘，这猜测便坐实了。”
万剑宗老祖歪头：“倒是敏锐，怪不得明明是魔，逍遥宗的那个老家伙却把《仙魔一体功》传给了你。说吧，你费尽心思来我这剑煞秘境，为的是何？”
“晚辈需要前辈的时间法则之力，对付傩神。”
“不可能。”万剑宗老祖当即否认，“傩神乃是生灵七情六欲中诞生的神灵，只能被镇压，除非这世上的生灵都死绝了，否则绝无根除之法。”
话音刚落，巨手加大了攻击的力道，万剑宗宗主抬手抵御。
向繁白：“并非根除，而是取而代之。”然后用傩神的力量，把万物乾坤匣中的世界修复。
万物乾坤匣因她而毁，亲近之人也好，陌生人也罢，现代世界的所有都因为她夷为平地。
这是她欠的因果，是她造下的孽。
所以这些过错，理应由她来弥补。
万剑宗老祖提醒道：“在取代祂之前，祂会先你一步同化你。”
“所以晚辈需要前辈的时间法则之力，在加上这万千魔魂，晚辈愿赌在这数次轮回中，会有一次能保持清醒。”
万剑宗老祖没立刻回答，她操纵着刺穿恶念的剑鞘，从巨手上削下半指，骤然扭身，将恶念的半指打向向繁白。
巫深神色一凛，要挡在向繁白前头，却被向繁白按住。
“没事。”
半指的恶念没入向繁白体内，世间贪嗔黑墨般倾倒入魂魄，向繁白面色白过一瞬，但很快就操纵着魔魂，将这浓厚的欲念分摊走。
“原是如此，倒也不算空口说大话了。但若是想取而代之，还差了很远。”
向繁白恢复后，向老祖拱手道：“晚辈愿听前辈指教。”
“傩神通晓人心，知晓人心中最为脆弱之处，祂会为每一位主动走向祂的人编织最适合的幻境，操纵他们的七情六欲，将人变为言听计从的信徒。而你要做的，便是脱离幻境，找到祂的本体，反向编织幻境去同化祂。”
“这会是极为漫长的过程，此间要经历无数令人醉生梦死的幻境。如果你认为这些都没问题，就收走我的力量吧。”
“晚辈已下定决心。”
“那便好。”老祖颔首，突然将剑鞘从巨手中拔出，反手抓握，剑鞘顶端悬于自己的头顶。
而后利落斩下！
老祖的左半边身子虚化，变作残缺的魂魄，向繁白伸出神识丝线去连。
丝线触及魂魄的那一刻，万剑宗老祖的记忆纷至沓来，记忆的色块向繁白眼前勾勒出一个鲜活的女孩。她不满于在埋骨石场中等死，爬上了石壁，靠着从石场挖出来的未成形剑胚躲过了妖兽的攻击，伤痕累累地爬出了石场。
被看守石场的信徒们发现，捡回去做成了身不由己的玄甲兵。
哪怕最后脱离了控制，还得女扮男装，好在还未发展成熟、将女修作为生育工具的上古修真界摸爬滚打。
记忆读到与傩神相关的事项便中断了，向繁白无从得知万剑宗老祖究竟经历了几次轮回。
只知道中洲与其余几洲的结界是万剑宗老祖设下的。
她以本命灵剑的剑刃为媒介，物理上隔断了两地的来往，以减弱傩神尸骨对其余几洲的影响。
石窟内，灵剑剑鞘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巨手被融化，乌黑的液态恶念顺着剑鞘滑向万剑宗老祖身体的断面，化作血肉，与残余的半具身体黏合。
万剑宗老祖残余的躯体躺倒，棺材板被灵剑剑鞘挪回原位。
“离开吧。”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尊上，四洲还活着的凡人已经接到魔界暂且安置了，粮食和辟谷丹已经按照您离开前说的，囤积了些，撑个小半年不成问题。”
魔界，被留在这打理日常事务的大魔跟在向繁白身后，汇报向繁白进入秘境前交代他处理的事情。
“你处理得很好，继续保持。另外我听侍魔说，你先前安排了群凡人去我那处寝殿休息。”
大魔即刻跪下：“是属下失职！属下立刻去赶……”
“不用赶，魔界也没几块儿适合凡人居住的地方。那处寝殿魔气太重，你去找那群修士要些驱魔辟邪、保持心台清明的法器，放到我那处寝殿里。另外，那处寝殿的凡人是谁在管理？”
“是楚大人在管，但属下听说……他把管人的事情交给了个凡人，好像叫小俞。是楚大人上次路过村庄时顺手救下的，有几分机灵劲在，便让她帮忙管了，尊上可是觉得不妥？”
“楚怀玉觉得能用就行，五宗那边联系得如何？”
“五宗已经派人来了，正在阎魔殿等尊上。”
剑煞秘境坍塌，五洲各不安生。潜藏在各大宗门内的信徒借用傩神的力量，打着祭祀的旗号，大开杀戒，仙宗内乱不断。
向繁白的手下楚怀玉先前得了指示，以向繁白和逍遥宗老祖的名头，向逍遥宗宗主暗中提出合作。再通过逍遥宗，与其余四宗联系，商议派人进入中洲、压制傩神的事宜。
现如今的修士虽不能再次镇压傩神，但可以分散傩神的力量，减轻向繁白夺取傩神主意识的压力。
当然，就算有前逍遥宗弟子的身份，五宗也不至于傻白甜到毫无条件地帮助立场不同的魔尊。
为了取得五宗的信任，向繁白先斩后奏地安置了凡人，至于给五宗的好处，便是允许面对信徒时没有自保能力的低阶修士到魔界避难。
这次是攀交情，再戴刀光宗的面具不妥当，若是被其余四宗的人认出刀光宗宗主的身份，也许会被当作别有用心。
向繁白便没戴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尊上，请。”大魔躬身，毕恭毕敬地替向繁白推开阎魔殿大门。
殿内，五宗宗主和长老的分身等候在殿内，听见推门声，纷纷扭头。
这位预言中修习碎虚荒种之道的魔尊没有可怖的三头六臂，也绝非青面獠牙的恶鬼。
她身着烫金红袍，黑发如瀑，气质是威严中带着些疏离。
若非周身围绕着的浓稠魔气，倒像身居高位的仙门修士。
向繁白于座首坐下，衣袖拂过黑冷的檀木扶手。视线自右侧的无极仙宗扫过，直到最左侧的逍遥宗。
徐曦长老没有来，向繁白的目光在那群逍遥宗师长们的衣袍上停留片刻，缓缓挪开。
“客套话便不多说，我们直接切入正题。想必诸位已经听楚怀玉说明了我的打算，眼下除魔界外的所有地界天崩地裂，灵气流失。”
“魔界暂且没受波及，我便以向各仙门弟子提供庇护为条件，要求五大宗门派出精锐百人，和我一同进入中洲压制傩神。”
“虽不可能像上古时期的渡劫期、大乘期大能们一样，对傩神进行镇压，但能延缓傩神侵蚀其余四洲的进程。”
“哼，镇压。”右侧传来轻嗤声，是无极仙宗宗主。
向繁白绛紫的眼眸微眨：“怎么，无极仙宗宗主可是有什么更高明的主意吗？”
“魔尊大人这会儿惺惺作态地给那些没几年好活的凡人、低阶修士点地方，就要求我们填人进那无底洞。依老朽看，你是另有打算吧！”
“无极宗宗主这是……怕了？是担心自己刚进中洲便没了命，还是根本就舍不得自己这条又臭又贱的烂命，不想去还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于是就劝所有人都别去了。”
“你！”
“无极宗宗主不必多虑，在座其他人也是，不想去就不去，大不了凑不够人、全宗被我赶出魔界，继续回外头呆着。反正宗主长老们也不必去中洲拼命，在信徒手下护住宗门还是很简单的。”
向繁白指尖在扶木上轻扣：“但我要提醒你们，这不是我一人的事，诸位不出手，四洲只会比魔界更快一步沦陷。若是拎得清，就应该尽快启程前往中洲。修士承了上天的恩，汲取天地灵气，获得漫长岁寿，也合该回馈天地了。”
“那是我们应得的，他们没有，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无极宗宗主阴恻恻地笑起来，“魔尊不理解也正常，仙魔两立。”
“更何况是你这等破虚荒种，天煞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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