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宗修士告别宗内的好友弟子后,各自守在自己所在洲与中州的边界,等待万剑宗的动作。
寅时,万剑宗宗主手持开宗信物——万剑宗老祖本名灵剑的剑穗,开启中州结界。
结界被解开的那一刻,浓厚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入每个人的鼻腔。
修士们启程了。
跨入中州地界,万钧重压降临,夏荆蛰运气在体表,以免被重压变作肉泥。
进入中州的都是修为有成的大能,重压伤不到他们,但行进的速度大大降低。
原先半日抵达中州核心的计划被打乱,就现在的状态,少说要十日。
他们要担心的不止这个。
所有人,包括逍遥宗内修为最高的炼虚后期前辈,都忧心忡忡地望向远处的天空。
天幕被粗壮的黑色分割,碎裂成形状不一的残片。
他们说不出那黑色究竟是什么,也许是放大到极致的黑毛虫,也许是腐朽发烂的巨木树枝,也许是神明的骸骨汲取过太多冤死的魂魄,在地里打了结,叫残魂们扭成了粗麻绳,伸出土地呼救。
不管是什么,都庞大繁多到叫人头皮发麻。
当你注视它们时,被窥视的感觉便会从骨头缝里生出。
意志力稍差点的,怕是要把自己剖开,仔细检查那里有没有长出不该长的事务。
比如眼睛。
“啊——!”
夏荆蛰右侧响起低闷的惨叫,接着是扑通倒地的声响。
他微侧过脸用余光看,那是天法峰的一位授课长老,讲课有趣,很受逍遥宗的弟子们欢迎。
长老摔在地上,全身的肉和骨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黑色的尖刺雨后春笋般冒出。
“呃,啊,啊……”被黑刺捅出无数窟窿的授课长老嘴微张,似乎有话要说。
夏荆蛰凑近长老那同样点缀着黑刺的舌头。
那条舌头上下弹动着,将口腔又扎出了许多小洞。暗红色从伤口中渗出,伤口附近的黑刺又往外窜来窜,长势喜人。
“还,幻,境,别看……天。”
“别看天上!”夏荆蛰立刻喊出授课长老的话,周围一圈的修士连忙低下头。
可惜还是迟了,又倒下了两位长老。
关彻用手覆住头顶,避免自己无意识去看天空的黑色,问:“他还说了什么?”
刚才,关彻也看到了授课长老口型。
夏荆蛰在心中拼凑后说出:“似乎在说幻境。”
关彻盯着地上的授课长老,授课长老身上的黑芽并非一直在长,部分生长的很缓慢,有的长着长着又缩了回去。
高阶疗愈丹药和养神丹药被依次打入授课长老口中,授课长老身上的孔洞被遮挡了一瞬。
但很快,黑芽破开刚修复好的皮肤,恢复到了原来的长度。
关彻逼开黑芽,去探授课长老的呼吸,那里还留存着微弱的气息。
其他两位倒地的长老也是,他们都还活着。
倒地的三位长老中有一位的黑芽在不断缩减,半刻钟后,那位长老虚弱地睁开眼,立刻召出疗愈丹药服下。
待五脏六腑的刺穿伤修复,长老清了清嗓子,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方才看天上的黑色物体,周遭突变,我的仇家站到我面前,举着符箓要杀我。”
“而诸位都知道,解决幻境的方式是攻破幻境的核心,我方才杀了他这才出来。但和普通幻境不同的是,杀他的时候我听见了许多声音,好似有许多人在我耳边吼叫,那些喊声能够牵动人心底最隐秘的情绪,将其放大,我险些撑不下去。”
听完,关彻颔首,吩咐道:“把清心的符箓、法器放在身旁,随时准备激活。徐曦,卜算下我们还要停留多久,走哪条路为宜。”
徐曦长老露出腕间的铜钱串,这铜钱串共十二钱,上头用朱砂写满灵文,其貌不扬,实际是天阶下品法器,千万上品灵石都拍不下的无价之宝。
平日里,徐曦嫌弃这铜钱串丑,只有卜算要紧事的时候才会戴着。
如今却是不得不一直戴着了。
十二枚铜钱按照地支的方位分散在徐曦身旁,朱砂色灵文红光大显,与卜算者眼中的命轨交相辉映,数以万计的命轨倒映在施法者眼中。
“再等两刻钟,走西南方。”
两刻钟后,倒地的两位长老只起来了一位,另一位长老的黑芽越发旺盛,将所有裸露的皮肤,尽数遮盖。
才刚进入中州的边界,便已折损一元婴长老,逍遥宗众人无人叹息,但队伍的氛围却肉眼可见地凝重。
“走吧。”
山石粉碎,河流绝流,树木倒塌,建筑化作废墟,地面上除了黑芽别无他物。
他们只能封住视觉,跟随卜算结果行路。
入夜,温度骤降,如入雪山之境。
夏荆蛰挤在长老中,突然从平淡乏味的脚步声中,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现在的脚步声,要比先前的微响。
他感觉得到,虽然现在体感很冷,但地面却未曾落雪,地面的触感和先前无甚不同。
可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却变了,变得稍重些。
有什么东西混了进来。
夏荆蛰闭着双眼,就算回头也看不见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他装作不经意地走慢半拍,脚步声错乱几秒后又恢复如初。
但方才的试探,已经让他知晓了方位。
那东西,就在他后方一步之远处。
修士五感通达,神识敏锐,这诡异的东西挨得这么近又叫人毫无察觉,肯定和那稀奇古怪的神有关。
他留意着脚步声的变化,在心中描摹身后之物的形状。
听来,那脚步声并非一尘不变,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沉。
像是在生长。
仔细听,和人的脚步声近似,就是要轻些。
夏荆蛰在识海中和灵剑沟通,叫灵剑分出针状大小的剑气,落在他将要走的地方。
他径直踩到剑气之上,剑气穿透鞋底,刺穿他的脚背,他闷哼出声,却毫不停歇地往前走。
跟在他身后的家伙没发现地上的异样,接着往前走,踩到剑气的那一刻,脚步声再度混乱,身后传来两声“咚咚”闷响。
它在被剑气刺穿,气急败坏地发泄。
太好了!这个东西能被剑气所伤!
夏荆蛰隐秘地向身后丢出三道剑气,透过剑气,他感知到自己击中某种滑软粘稠的物体。
他没去看那究竟是什么,而是往前走几步。
听见脚步声重新轻快起来,夏荆蛰才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东西死了。
又过三里,徐曦突然出声:“停,睁眼。”
夏荆蛰环视四周,发觉又有三位长老不见了。
“方才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什么?”
徐曦扫了眼夏荆蛰,没料到他这个临门突破的还没事:“是从我们影子里长出来的,不及时处理或者看它都会被扯入幻境,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不对劲。”
她拨弄着铜钱串,八枚铜钱不知何时少了两枚。
现在,余下六枚铜钱也摇摇欲坠。
徐曦又开始卜算,越深入中州,阻碍她占卜的那股力量便越发猖獗。徐曦一连扯掉三枚铜钱才得出结果。
而这个结果算不上好。
“我们要分开行动了。”
中州危险,越是深入便越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分开行动可谓九死一生。
卜算结果让他们分开行动,这就说明接下来,一起走比分开更危险。
果然,徐曦解释道:“之后若是同行,会更加危险,只要有人进入幻境,其他人便会受到牵连,一并进入。因而我建议分开。”
“至于方位,诸位闭眼,凭心往前走即可。”
凭心去走无异于胡乱打转,也意味着他们该主动进入幻境,拖慢傩神侵染其他洲的节奏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所有人没什么表情。
他们相□□点头,记住同伴长相后,便闭上眼,转身离开。
夏荆蛰朝师父行拱手礼,师徒二人就此别过。
不看路,忽略方位,凭心向前走。
逍遥宗的白靴踩在黑灰的土地上。
远离人群后,夏荆蛰吐出口浊气,静念感受自己心之所向。
坦白讲,刚开始的时候,静心于他并非易事。
生长在跋扈世家的辖地内,世家投他以轻蔑与欺辱,他便以近乎仇视的心理去看待那些生来享受着资源的世家子弟。
在刚进入宗门那会儿,他像个长满了刺的黑煤碳,有人靠近他,他便戒备地竖起浑身的刺。
后来……他依旧静不下心。
鼻端嗅到清香,叫他有些熟悉。
是花,这片荒芜的焦土上盛开了鲜花。
这种废墟上怎么会开花呢?
他的大脑判断出异样,脚步却不受控地朝那处走去。
修士神通广大的五感在这时短暂失效,他的身体在不自觉地放松。
就好像不是身处于危机四伏的中州,而是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那里的花香叫他心安无比。
心跳越发快了,它在给身体的主人预警,小心脚边的深渊,别再重蹈覆辙。
他没有理会心脏的轰鸣,就和梦中一样,这不过是防线溃败前的无用功。
“砰。”
鼻尖撞到了硬物,他不得不停下,抬手去摸。
那是堵厚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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