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节自习，程松直火速赶完了周末的作业，事情太多了，回家肯定没时间。周围的同学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周末去哪里玩，毕竟不少人离家远，周日来回一趟不现实。
程松直也很想有这种无忧无虑的周末，当他背着书包往老师家走的时候，突然好想马上跑下去，找孟承云吃吃喝喝，但他毕竟怂。
“老师，我来了。”程松直进了老师家的书房，放下书包。
周六下午没有什么事情，叶老师是提前半小时回来的，正在用电脑录入学生信息：“冰箱里有饮料，喝一点。”
“哦。”程松直应了声就出去了，毕竟要挨打，老师可能是怕自己待会扛不住，所以补充一点能量。
冰冰的果味饮料酸酸甜甜，是程松直喜欢的口味。
老师还在工作，程松直站在一旁乖乖喝饮料休息，不敢打扰。过了二十多分钟，叶老师才点击保存，关掉了表格。
“这一周过得怎么样？”不能一上来就打人，叶老师得先关心一下小孩。
今晚屁股不能沾凳子已成定局，程松直忐忑害怕都没用，干脆先跟老师说会话：“还行啊，高中的课也没有很难，但是事情太多了，这两天事情也很多······”
所以，能不能少打一点？
“刚开始是这样的，”叶老师似乎没有听懂孩子的言外之意，“前几周都很忙，等班级步入正轨就好了。”
“嗯，我明白。”
“那我们来谈正事吧。”
程松直扁扁嘴，不情不愿道：“我知道错了。”
叶老师轻轻瞥他一眼，随后从花瓶里抽出一根藤条，甩了两下找手感：“撑着吧，一条一条说。”
“是。”孩子应声，两手撑在桌面上，摆好受罚的姿势。
“自己说，我觉得没问题就十下，有问题就掰扯清楚，二十下，可以吧？”
“可以。”程松直很快进入了状态，回忆起那天的事情，“第一，我作为班长，没有管理好班级，这是失职。”
“没有问题。”叶老师扬起藤条，“啪啪啪啪”声响起，一连十下落在孩子臀上。
程松直死死咬着后槽牙，额上青筋微微有些凸起，老师下手很重，他几乎忍不住要呼出声。
“第二，”出声的时候有点倒抽凉气，“还是作为班长，没有起到带头作用，同学吵闹的时候我也在，在说话，甚至还故意起哄。”
也没问题，还是十下，连续不断的抽打带来尖锐的痛感，程松直险些变了姿势。
“第三，我没有意识到当时已经上课，不应该这么吵闹影响其他班的同学。”
叶老师仍旧一板一眼地施罚，手起藤落，十下结束后，程松直疼出了声：“啊，嘶——”
很克制，很隐忍，确实是长大一些了。
“第，第四，”程松直已经出汗了，浑身都热热的，“我没有合作的意识，和其他带队的同学起冲突，影响工作。”
第四个十下，四十下藤条已经不少了，裤子包裹下的臀可能已经高肿破皮，但上了高中就不一样了，要求总该更高一下，何况还当着班长，更不能放松了去。
依旧是十成力道，没有一点放水，程松直疼得脸都扭曲了。眼睫毛湿答答的，眨眼的时候会看到一团黑，不知道这是汗湿的还是泪湿的，他只知道，他受不住了。
“老师，我······我不知道了。”
叶老师放下了藤条：“起来，休息一下。”
休，休息？那意思还要继续？
程松直擦了汗，又喝了点饮料，至少缓了会儿。身后的伤渐渐沉淀，转成钝痛，带着稀稀疏疏的针刺感。
叶老师看孩子脸色恢复了一些，没有方才那么苍白，便开口问：“你知不知道你们班有多少同学是从N市下面的县城来的？”
程松直懵懵懂懂，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只是诚实回答：“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们班有多少同学是从N市下面的村镇来的？”
程松直一顿，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你们班有多少同学是从其他城市过来的？”
摇头。
“你知不知道N大附中的初中一个学期学费多少钱？”
摇头。
“你知不知道外面补习一对一多少钱一个小时？”
摇头。
“所以你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你们这样的条件，要上三中有多辛苦。”叶老师一开始觉得不必让他知道这么多，但是他又希望孩子能够懂事一点，不是为了讨老师和爸爸欢心的懂事，是认识到生活的艰辛之后的懂事，“很多同学可能家里条件不好，可能没有你那么聪明，可能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上床下桌和推拉黑板，他们上三中，是一本一本习题集刷出来的，是在校外一节一节课补出来的，他们可能真的抱着孤注一掷的改变人生的理想来到这里，你要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班级呢？”
程松直整个人都在颤抖，潮湿的眼睫毛一直闪，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听到这些觉得压力很大，那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个班长要做什么了。我并不是说这个班级都是你的责任，别人不用负责，但我希望你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你的每个决断，都可能在无形中对你的同学造成影响。你那天的表现，最让我生气的是你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话会如何影响你的班级和同学。”
沉默，漫长的沉默。
程松直一直垂着头，不敢看老师。他印象中，老师很少这样长篇大论地讲道理，都是说哪里哪里错了就一顿打，他第一次知道，老师讲起事情来，也不比爸爸差，一点一点把问题剖开，让他看到问题的本质，让他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九月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书桌一角一束金黄暖光，程松直有点恍惚，是不是每天傍晚都有这样的阳光，只是他到现在才发现，就像是刚才老师对他说的那些事情，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但如果没有人提醒，他可能一直都注意不到。
“对不起，老师，我明白了。”沉默了十来分钟，程松直终于开了口。
“你明白就好，你现在还小，还没到要自己承担责任的时候，还有犯错的机会，你错了有爸爸有老师给你担着，有些错，不要等到来不及了再改。”
程松直木木地点点头：“我知道，谢谢老师。”
道理讲了，叶老师再次拿起藤条，敲了下桌面：“撑好，最后二十。”
程松直身后忽然一紧，刚才一直沉浸在羞愧的情绪和反思中，都差点忘了这回事，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疼得很厉害了，但是再打，真的会疼死。
可是，他既没有抗罚的心，也没有抗罚的勇气，不就只能任由藤条宰割了吗？程松直深呼吸，随后用方才的姿势撑在了桌上。
藤条还没落下，程松直心里不住祈祷，千万别太疼，不然他受不了，可是又想，如果不疼，他也未必记得住教训。
就在纠结间，藤条“啪”一声落了下来，这一下把之前积累的疼痛都唤醒了，好像沉睡的火山爆发了一般，程松直撑着的两手青筋暴起，差点撑不住。
“老，老师，疼······”
“我当然知道疼，你跟我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不疼我就白费劲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啊！疼疼疼！”
在程松直喊疼的时候，藤条已然接二连三地砸了下去，一下接一下，在已经**的皮肉上再添新伤，尖厉的疼痛扎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最后几下，程松直维持不住姿势，半撑半趴在桌上，嘴里不住喊疼，叶老师知道今天打狠了，不再苛责他的姿势，扬起藤条迅速结束了这一场惩戒。
“好了，起来吧。”叶老师放下藤条，摸了一下孩子的头，发根都是湿的。
“起，起不来，老师，疼······”程松直还是那个动作，分明是要老师抱他。
叶老师没办法，到底是自己打的人，只得半扶半抱把他弄了起来，拿了纸巾给他擦汗：“你在我这里也不方便，先歇会，能走了再回去，让你爸给你处理一下，你爸回家了吗？”
程松直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不住喘息，却还是点点头：“应该回来了。”脑子都懵懵的，再打可能会晕过去。
真是，还得谢老师饶他小命。
只是，叶老师说着让程老师给孩子上药，却没想到，程老师今晚也是要打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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