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嘉楠挂掉电话以后，程松直就酸不拉唧的，道：“句句话都爸爸不离口，不如你喊我一声爸爸吧，我给你买礼物。”
尤嘉楠淡淡道：“我爸爸会给我买大别墅。”
程松直：“……”当我没说！
尤嘉楠读的是私立国际小学，全校都是N市富贵人家的小孩，但他还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富贵在N市屈指可数，面对程松直这种普通人家的小孩，他根本就不用跳脚。
但尤嘉楠对程松直没有恶意，只是不大会和人聊天，随便道：“我以前也有过。”
“有过什么？”
“挨打，伤口感染，晕倒。”
程松直眉头一牵，下意识碰了碰裤头。尤嘉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没人看你，但是我看出来了，你走路姿势不对，肯定是挨打了，你很健康，不会那么容易中暑晕倒，肯定是你身上有别的伤。”
程松直想笑一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是他发现，怎么都掩饰不过去，最后竟转成了失落：“可是你现在没有了，对不对？”
尤嘉楠没回答这个问题，却问：“是你爸爸打的你吗？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帮我出头。”
“什么？！”
“不是吗？那个男生说我有爹生没娘养，他可能以为我会在意吧……”
“等一下！”程松直震惊了，“他说的是你？！”
尤嘉楠点点头：“他是我小学同学，隔壁班的。”
程松直忽然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妈妈去世得早，他对这件事一直很敏感，从小到大没少为这件事跟别人打架，昨天他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觉得那人是在说自己，想也不想就一拳挥了过去，还为这个挨了程老师一顿毒打，结果现在尤嘉楠居然说，那人是在说他？！
妈的，要不是他冲动打了人，也不会被程老师打，不会军训晕倒，更重要的是，程老师就不会对他那么失望……
心烦意乱的程松直口不择言：“你妈也死了吗？”
“她跑了，不要我了。”
“那你爸真可怜，幸亏你是亲生的，不然早把你打死了，还天天爸爸爸爸的喊。”
“我不是亲生的。”
程松直：“……”
什么鬼？！这也太无语了吧？
“他是我后爸。”尤嘉楠格外平静，“但是，他比我亲妈爱我多了，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因为不参加军训，尤嘉楠也并不穿军训服，只穿一条浅咖色的修身裤和一件白色衬衫，袖口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衬得他更加平和温润。
程松直从小见过很多官二代富二代同学，最讨厌别人趾高气扬地炫富，好像家里多了不起一样。可是尤嘉楠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非凡的自信和坚定，不是因为家里有权有势，是因为他的爸爸真的很爱他。
所以他不介意他不是亲生的，也不介意亲妈跑了。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给他的爱，丰沛地养育滋润了他，让他绝不轻易在别人面前低头。
程松直想到这些，只想哭。
他的亲爹，不如别人的后爸。
那天放学，孟承云陪着程松直慢慢地走出了校门，结果又看见尤嘉楠站在一辆豪车前面——当然是另外一辆豪车——一头扎在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怀里，男人笑着摸他的头，温声道：“楠楠，别人要笑话你啦！”
程松直惊慌地移开了视线。
孟承云其实看出来程松直挨了打，但是顾及他的自尊心，就什么也没说，送他到了三中教师小区才往自己家走。程松直下午一直在休息，感觉身后没这么疼了，体力也恢复了一些，只是仍然不大舒服。
“松儿？”
程松直一愣，回头一看，更愣了，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朝自己走来，笑说：“我听你爸说你回来了，都没见着你，学校军训啦？”
程松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点点头。
“你不认得叔叔了？”
说话的正是以前在老宿舍住在程老师楼上的叶老师。程松直小时候和叶叔叔很亲，可是一走四年多，他对这里的人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叶老师很感慨似的，扶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走：“叔叔四年多没见过你了，我和你阿姨，还有姐姐都很惦记你，姐姐一直问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程松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怎么会有个姐姐啊？不都是独生子女吗？
“你不知道吧？搬过来以后，我们家还是住你们楼上，要不今天就上叔叔家吃饭去？我回来的时候你爸还在开会呢，今晚肯定顾不上你，走，我跟你爸说一声就行。”
程松直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他更不想面对程老师，现在有人要帮他去跟程老师交代，他倒落得轻松，因此点了点头，跟着叶老师上楼去了。
叶老师家是有积蓄的，搬新家以后好好装修了一番，什么家具都换了新的，房子既明亮又整洁，比程老师家看着漂亮多了，只是这么一来，能够唤起程松直记忆的东西就更少了。
叶老师的妻子正做饭呢，一听老公说松儿来了，忙忙的就迎出来了：“真是松儿啊？长这么高了？你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年不回来？你爸顾不上你，阿姨顾得上的啊！你跑去外婆家做什么？孩子吃苦了……”
“行了行了，你别念叨了，小孩这年纪最烦念叨，晓晓都不乐意听你说话，你别在这烦松儿！”
阿姨不好意思似的，就着围裙擦了擦手，笑说：“行，我不念了，松儿你坐着，阿姨做饭去啊！”
程松直茫茫然地坐下，认真回忆了一下，小时候他似乎经常在一个叔叔家吃饭，难道就是这个叔叔？还有姐姐，是他们的女儿，可是他都忘记那个姐姐长什么样了。
程松直心不在焉地蹭了人家一顿晚饭吃，临走还被阿姨塞了一小篮子水果：“你记不记得，这个小篮子我特地买给你的，那时候你和姐姐一起吃水果，我怕姐姐不给你吃，就给你们两个买了两个小篮子，每次都分好给你们，这个绿色的篮子就是你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程松直有点迷惑了，他小时候是这样被疼爱过的吗？
他懵懵懂懂地道谢，提着一小篮水果下楼回家了。
平平安安地结束了军训，别的同学都借着吃苦受累一星期的由头让爸爸妈妈带着去吃吃喝喝买东买西，只有程松直，得到了程老师的一句警告：“要开学了，我不要求你成绩有多好，但是语数英三门至少都及格，否则你别怪我心狠手辣！”
笑死，程松直连语文课本里的字都认不齐，及格个屁！
但是程老师的威胁对程松直来说，简直一点用都没有。三中初中部每月一次考试，当时通信不算非常便利，把成绩告知家长的方式还是原始的让学生拿回去签字。程松直成绩虽然差，但他可以模仿程老师的笔迹。
所以，字是签了，但程老师前半个学期都被蒙在鼓里。
等程老师知道孩子成绩，已经是期中考试过后的家长会了 。
程老师看着七科加起来不足三百分的成绩，怒火冲天，没有一门及格，试卷错题一道没改，之前的月考试卷上明晃晃地写着自己的名字，练习册、作业本全是空白的，桌面乱得一塌糊涂，要不是家长会还在继续，他甚至想现在就把程松直拖回去狠狠揍一顿！
“程松直，我看你爸脸色不太好。”窗外的孟承云推了推程松直，示意他看。
程松直眼神也不给一个：“他脸色能好才有鬼！程老师可是名师，我又不是他的好学生。”一句话，说得又愤又酸。
两人正说笑，孟承云忽然眼睛一亮，看见程老师从程松直的书桌抽屉里拿了个东西，脸色忽变：“程松直，你是不是把烟放在抽屉里了？”
程松直瞬间收了笑，回头一看，程老师手里拿着的就是他的打火机，那是他过年的时候用外婆给的压岁钱买的。
他妈的居然忘记收起来了。
“要不你说是我的？”孟承云给他出主意。
程松直愤愤扭过头：“管他那么多，反正迟早都要知道，随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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