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作业呢?”在三中食堂吃了晚饭,叶老师带着程松直回了办公室。三中在两年前新建了一栋办公楼,每个年级都按照文科理科划分办公室,大大改善了老师们的办公环境,再不用一大群人挤一起了。这会正是六点半,晚读前的时间,理科办公室里只有两三个老师伏台改作业。
程松直看看叶老师,又看看书包,磨磨蹭蹭的没有动作。
他压根不知道作业是什么,今天不过是为了应付叶老师,才背了本数学书和练习册,也没打算真写,没想到叶老师问得这么直接。
“磨蹭什么呢?”叶老师催促道,“等会就晚读了,我得到班里去,你赶紧把作业拿出来写了,晚点我回来给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叔叔给你说。”
“那,那叔叔先去班里吧,我等会写。”
“你怎么那么烦啊?把你喂饱了还不利索点?赶紧拿出来!”
程松直是刷叶老师的教师卡吃的饭,反驳不了,只得硬着头皮把练习册掏出来。叶老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哗啦啦”地翻起来:“做哪几页啊?你们都上到哪儿了?不是,程松直,你咋回事?这练习册干净得跟你这张脸似的!”叶老师扭头一看,程松直已是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看他了。
叶老师前后一想,估摸着这孩子上了初中,叛逆了,压根没好好学习,不然也不能跟程老师闹成那样,整个三中谁不知道程老师脾气好?也就这小孩能把人气得不行。
“行了,从头开始吧,好好写,我回来检查啊!”
程松直羞愧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打鼓,也不知道会不会写。
叶老师走了,程松直没办法,只得盯着练习册第一页“负数”那一节的题目看起来,可是他不是没写练习这么简单,他是从来没听过课,现在会写才有鬼了。
又不能不写,早知道也不来找叶叔叔吃饭了。程松直苦恼万分,只得把同样干净的数学书也翻出来,从第一页开始看。
如果是只耽误了初一半个学期的内容,想要补回来是很快的,可程松直已经很多年没有学习过了,数学基础基本为零。更严重的是,因为语文也没学,他的理解能力很差,稍微长一点的句子就看不懂了。
程松直对照着数学书和练习册,做了几道很简单的概念题,因为不会而跳过的题却是一大堆。十几分钟过去,小孩子烦躁不堪,就差没把书给扔了。
叶老师在班里看学生们晚读,学生一进状态他就回来了,看见小孩坐在他的位置上歪头咬着笔端,很是苦恼的样子。他走过去,敲敲小孩的脑袋:“脏不脏?”
程松直抬头见叶叔叔回来,讪讪地松开了牙齿,也没好意思说自己都不会做,默默低下头去了。
叶老师回来的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孩子的学习可能很差,压根不是叶晓,也不是他尖子班里的学生,得有耐心才行。果然,现下扫了两眼,道:“你瞎写的吧?!”
程松直不大好意思说是认真写的,只沉默着不说话。叶老师微微叹气,从第一题开始给孩子讲。
初一的数学其实没有太大难度,程松直人又聪明,叶老师通俗易懂地结合书本上的概念举个实例,他就听懂了。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微微弓着腰站在自己身后讲题的场景蓦然跃入程松直的脑海里,仿佛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
叶老师没注意孩子眼里闪烁的光,讲完一个内容,指了几道题给他做。程松直会是会了,只是碰到些计算过程,结果算不出来。
“怎么这么久?”
程松直支支吾吾道:“叔叔,我,我没有稿纸。”
叶老师眉头一皱:“你要稿纸?”
强烈的羞愧感淹没了程松直。他知道,如果换了别人,做数学的时候要稿纸实在太正常了,可是他小时候学过心算,一二年级的时候他是班里算术最快的人,上了三四年级,他虽然不爱学习了,可数学老师每次想为难他,让他算个加减乘除的结果,他都还能凭着某种本能给出结果。到后来,随着学校老师也放弃他了,他的这项技能就逐渐生锈废弃了。现在要他算数,他只能要稿纸。
“程松直,你学过的心算都还给我了?”
程松直猛地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叶老师,难道小时候是叶叔叔教的心算?他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叶叔叔的表情眼神都明晃晃地写着答案,看得程松直心虚。小孩重新低下了头。
叶老师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你站起来。”
程松直没有反抗,怯怯地站起身。
“背两位数平方。”叶老师语气生硬。
“叔叔,我······我不记得了。”
叶老师弯腰打开书桌下的柜子,取出一根细细的藤条。叶老师是**十年代之交教的书,那时候体罚学生不大算回事,只是后来孩子们越来越宝贝了,这藤条便没了用武之地,只好塞进柜子里。这下好了,来了个讨打的。
“13乘69。”
这是他们小时候的游戏,叶老师出题,程松直和叶晓就比谁算得快。程松直忽然想起他和姐姐坐在叶叔叔家的沙发上,两个人抢着举手回答的场面。记忆涌上心头,程松直才渐渐觉出自己这些年的荒废和堕落。
他余光瞥见那根藤条,心里恐惧非常,身上还带着伤,肯定受不住,但是他真的不会算了。
“叔叔,我,我算不出来。”
“啪”,藤条隔着裤子咬上**,程松直全身一紧,“啊”一声叫了出来。
办公室里还有个女老师,一听这声,抬头看了眼,程松直忙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羞死了 !
?“叔叔,有人。”
“人家还不兴看你挨打!”叶老师不解气,“啪啪啪”地给了他三下,全隔着校服裤打在屁股上。程松直原本不觉得身后有多疼了,这藤条一打上来,把昨晚的伤全给唤醒了,一道道的,全狰狞地叫嚣着,像是要撕裂皮肉一般。他站不住,右膝一软,差点就撞在了桌角上,幸亏叶老师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了孩子的手臂,往自己身上一拉,没让他伤着。
叶老师没真想教训他,几下藤条也就用了五六分力气,不可能疼成这样。他把小孩拉到自己怀里抱着,问:“你爸昨晚打你了是不是?”
程松直很多年没有被人抱过了,甫一接触到叶老师温暖的怀抱,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叶老师以为他是疼的,怪自己不清楚情况就动手,赶紧拍着小孩的背哄:“没事没事,叔叔不打了,你身上有伤怎么不跟叔叔说?别哭啊,这么大个男孩子,别人笑话你。”
不知道怎么的,许多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冲到了头顶,这么多年对爸爸的期待、在外婆家的孤独寂寞、回到家以后受的委屈,全被叶叔叔这一句话勾了出来,一股脑化作了泪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涌。他抱着叶叔叔,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好了好了,怎么还越哭越厉害呢?”叶老师也无奈,上初一的大男孩了,哪还有这样哭鼻子的?
哭了一会儿,程松直自己也觉得丢人,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慢慢地放开了叶叔叔,重新站了起来。
“不疼了?”
程松直摇摇头,不说话。
叶老师拿他没办法,抽了两张稿纸出来:“等会第一节晚自习我要去值班,现在跟你讲,你听着点,等会就在这给我好好算,听到没有?”
程松直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眼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叶老师给他讲心算的规则和技巧,他站在旁边,听得很认真。
其实这些东西程松直都还有一点印象的,叶老师一讲,他就记起来了,一共也没花多长时间。眼瞅着晚自习时间也快到了,叶老师抽出一张白纸,迅速写了三列两位数乘两位数的题目,丢给程松直:“写完,我去巡教室,回来要看到你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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