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暑假下了苦功夫，初二第一次月考，程松直的数学一口气飙到117，别说A 了，硬生生挤进了班级前三。孟承云看着自己的115，再看看程松直的，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背着爸爸补课？！”
程松直心想，我可是小叶老师，用得着补课？但嘴上不饶人，只得意道：“爸爸是天才，懂吗？”
“儿子，”孟承云贱兮兮地凑上来，“给爸爸看看你的试卷。”
“去你妈的！”
“哎，周末去看你的龟兄弟不？”孟承云扫了两眼又丢到一边了。他养了几只乌龟，因为程松直和乌龟都是他的“儿子”，所以龟自然就是程松直的兄弟了。
“你说我的龟孙子啊？它们学会叫爷爷没有？”程松直毫不客气地反击，顺手把117的试卷丢了过去，“你叫楠楠去吗？”
“我叫了，”孟承云一边看试卷一边说，“他不去啊，说他爸不给呢！”
“他爸不是什么都顺着他？怎么不给他去玩？”
“不是不给他去玩，是不给他去我家，大人的事，很复杂的，儿子你这么单纯，就不要想了。”
程松直也懒得想这些东西，他现在是有目标的人了，什么都比不上中考全A 重要。现在已经有一个A 了，也不知道下一个在哪里。他看了看语文试卷，这回考了个及格，可是评级连个B都没有。
程松直没了法，决心趾高气扬地去让程老师识相点。
今晚程老师没有晚自习任务，巡了一圈教室以后就回办公室了。程松直在窗外瞄了两眼，见没有学生来，于是装出十分淡定的模样，走进去，把手里的试卷和答题卡一扬：“呐！”
程老师接过来看了看，心中十分惊讶，孩子都初二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孩子的语文试卷，惊讶之余又有些欣喜，看来孩子还是很相信自己的。
“我知道了，你先去写作业。”
程松直没好意思开口说他想考高分，僵硬地转身走了。
一节课过去，程老师给他返了四页手写的试卷分析。程松直虽然知道爸爸辛苦，却不大满意：“这个有什么用呀？”
“那你想要什么？”
程松直拧着脖子，不肯看爸爸，本是一副很骄傲的样子，一开口却有些怯怯的：“我想要A 。”
“好。”
程松直瞅过来：“A 很难的。”这次月考班里只有四五个A 。
“不难，初中语文的A 只需要基本的记忆力、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你都有。我们已经读了一个月的书了，你进步很大。”
说到这个，程松直才真的烦，书也读了，爸爸也说进步了，可他的分数怎么就上不去呢？
“语文靠的是积累，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提升，而且，语文考的，其实是你对出题人的理解。”
程松直不理解这个意思，只睁着大眼睛看着爸爸。程老师便就着试卷上的阅读理解，给他讲了出题人的出题思路和答题格式：“阅读题的答题格式要背，你先试着把答题格式背下来，然后我们试着多做些练习，好吗？”
程松直点点头。
“但是松儿，你记得，平时读书千万不要这样读，还是像从前一样，想怎么读就怎么读，好吗？”
程松直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答应了。
父子俩又谈了些别的琐事，程老师摸摸孩子的头发，想着除了去一趟北京，他都没跟孩子一块出去玩过，便道：“松儿，爸爸这周六下午去N大附中开会，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嗯？还有这种好事？程松直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力点头。程老师被他逗得不行。
只是，程老师第一次要和小孩一起去看电影到底不能顺利。第二天他接到N大附中语文组组长的电话，说是希望周六晚上程老师能给N大附中尖子班的学生们做一次写作的讲座，他们提供晚饭，并给予一定的报酬。
N大是当地一所211大学，N大附中是依附于N大的一所私立中学，这些年颇有奋起直追三中的意思。对于这种学校的讲座邀请，程老师一般不会拒绝，跟报酬无关，他只是觉得，所有的学生都有权利享受到同等的教育。更何况，这位邀请他的老师还是以前三中的同事，后来被N大附中高薪挖走了。
程老师犹豫一会，说：“我晚些回复您，好吗？”
晚上，程老师结束了第一节晚自习的任务以后，就在办公室里和程松直说了讲座的事。果不其然，程松直听完，脸黑得像块碳。
其实程松直知道，他这时候应该听话一点，懂事一点，不要让好不容易恢复的父子关系陷入僵局，可是他控制不住，他也做不到！
“松儿，你听爸爸说······”
“你去吧，反正我也不重要。”程松直扯着变声后又哑又沉的公鸭嗓道，说完就扭头走了。
其实他心里是希望爸爸能够说他很重要，希望爸爸还是能和他一起去看电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根本就不听自己使唤，一开口就变成了这样。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离弦的箭，再没有收回的可能，程松直后悔也没用，径直到隔壁叶老师那里去了。
“你又怎么了？”叶老师看小孩一脸不高兴，问。
程松直坐在老师身边，嘟着嘴，慢吞吞地把爸爸先说陪他看电影结果被突然的讲座截胡的事说了。叶老师也是经历过不少这种事情的，而且叶晓青春期的时候根本不要爸爸陪，也没有放在心上，道：“多大点事啊？值得这么不高兴吗？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为什么老师也这样呢？难道就应该先照顾别的学生把他排在最后吗？再说了，那又不是三中的学生，这么上心干什么？
“凭什么要他去做讲座啊？那些学生自己没本事教好学生就让他去教？没本事考进三中就不要学啊！又没有三中人的命，还妄想上好大学吗？”
叶老师蹙蹙眉，扭过头来：“你胡说什么？”
程松直正在气头上，梗着脖子，没法冷静：“我说错了吗？要是他们成绩够好，他们就不会去N大附中了，上不了三中，不就是因为菜吗？！”
“程松直，你太闲了是不是？成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叶老师翻出一页速算题，“把这个练了！”
“我不要，我今天已经写过了！”程松直好像没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老师，而不是爸爸，只顾着闹脾气，却忘记后果了。
果然，叶老师脸一黑，沉声道：“程松直，站起来！”
程松直一怔，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要挨打了，撅着嘴，慢慢地站了起来。待得细细的藤条落在身后时，熟悉的尖锐刺痛炸开，程松直“啊”一声喊了出来。
藤条“啪啪啪”的，一连五六下落在孩子身后，打得孩子一阵阵瑟缩。叶老师也不是存心教训他，就是看他不冷静，才打了几下。
“能不能写？”
程松直有些委屈，本来是来告状的，结果反倒挨了几下打，眼里含着泪，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叶老师放下藤条：“那就写。”
程松直不敢坐，只是站着，拿了一支笔，垂头算了起来。
窗外，程老师颇为失望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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