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先知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便回到了漫宿,徒留满地狼籍和几名身处中心圈衣衫不整的僧侣们。原本充满防备的姿态在得到启示后也变得温顺,互相聚在一起为彼此打理着凌乱衣衫和头发。
祭坛内部的血如潮水般褪去,杯子已经破损不能再使用,但其中一些保留下来的残余部分仍然作为战利品。宝藏被埋藏在杯子的尸身里。
马德拉强撑着困意在坛内翻找起来。他的脑子已经不太能转的动了,又因为身上流了太多血,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又冷又困。
但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不拿点什么回去怎么对得起他的辛苦付出!
只是效率实在说不上高,马德拉席地坐在一堆土陶杯子中间,左手翻翻这个,右手捯饬一下那个。这一片看完了站起身想挪到另一片地方,但他没站住,眼前一黑直挺挺朝前倒了下去。
一双手极为迅速地接住了马德拉,阻止了他即将坠地毁容的命运。等马德拉恢复视野抬头一看,琴酒正站在他前面让马德拉靠在自己身上,脸色特别臭。
外人来看他这副表情应该属于“寒风过境”,但马德拉跟琴酒待久了,知道他平时但凡有点什么不爽的地方就会摆出这副臭脸。情绪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烦躁,郁闷,和生气。
鉴于对方和自己一样朋友少的可怜。他怀疑琴酒根本不知道怎么关心朋友,又或者对方懒得再摆出其他样子,干脆一副臭脸走天下。
反正,总之,看到琴酒这样,马德拉就笑了。他有时候挺恶趣味的,喜欢看琴酒一副想杀他却又不能动手的样子。毕竟他都看着这么惨了。
他歪着头讨好对方,伸手勾住琴酒的脖子防止自己摔倒:“咱们这么快就要撤…?别啊,我还什么都没拿呢。”
琴酒的视线又顺着他的话看向地上的一摊破烂土陶杯:“这些破烂?”
“好东西都在杯子底下压着呢。”马德拉不服气,想撒开他自己找。结果琴酒根本不给他机会,手臂一用力拉住马德拉直接将他横抱起来。
他就保持着横抱马德拉的姿势,鞋尖拨开脚下的杯子,露出满是泥污的书的一个尖尖角。
脚下腾空吓了马德拉一跳,但他马上发现这样挺舒服的。干脆拽着琴酒的前襟不动了。见琴酒不是强制带他下去而是真的在帮他找战利品,马德拉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那本书露出来的时候马德拉就知道这是什么:“哎呦,好东西啊。”
琴酒:“这是什么?”他怎么看都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书而已。
“一本关于杯的文献。”马德拉想了想,尽量用简短的语言概括了一下:“对我没什么用,但读完获得密传后可以用来召唤漫宿生物,比如刚才的原生先知。”
琴酒脑子里马上浮现出那个手脚缝合在一起的诡异生物,听马德拉这么说,他顿时想烧了这本书的心情都有了:“你要这个?”
他开始暗忖怎么才能在马德拉不注意的时候丢掉它。
马德拉不明所以:“我不要这个。”还没等琴酒松口气,他继续说:“我早就有了。”
琴酒:“……”
他开始后悔自己多问那一句,有时候不知也是一种幸福。
说完这些,两人忽然都沉默起来。琴酒就顺着马德拉指的方向扒拉着地上的土陶杯。零零散散,进展不太顺利。
马德拉眼皮子在打架,他嘴上说着要把这个祭坛翻个底朝天。其实早就困的仰倒了。一开始还能凭借意志力坚持一下,但琴酒一把他抱起来,这简直就是移动床铺。他立马昏昏欲睡。本就不算清明的大脑用来处理和琴酒的对话就已经到极限了。
等贝尔摩德和流亡者拿着从僧侣手中要来的钥匙解开那些关押美国人的笼子后来到祭坛上时,马德拉已经处于半关机状态。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看琴酒用鞋尖在土陶杯上碾来碾去。见贝尔摩德和流亡者过来时,他叫了一声他们的名字,轻不可闻。
贝尔摩德差点被这一声略带撒娇意味的呼唤激发起母爱,她伸手帮马德拉把被汗或血染湿的鬓发拢在耳后。笑道:“进展顺利吗?大魔法师。”
看着被扒拉出来的这点稀薄战利品,马德拉撇撇嘴:“不。”
他有心想要继续找找。
但贝尔摩德和琴酒这时的想法同频了,他们恨不得带着马德拉立刻回到基地里做个全身检查。
流亡者凑过来笑嘻嘻的看着马德拉:“朋友,你都快贫血成干尸了。还是先回去比较好吧?”
他眨着眼睛,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来帮你找战利品。就当做是你和你队友放过我的回报?当然,前提是你们真的不会吐露我的行踪。”
流亡者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他本人算对马德拉有知遇之恩,所以马德拉天然的对他有比较高的好感。现在是朋友之间交换利益的时间,于是马德拉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下来:“这样也行…”
现在三方都满意了。贝尔摩德上来也只是为了确认马德拉的状态,见他没有什么危险,便招呼着惊魂未定的分部研究人员准备打道回府。
流亡者准备和那群沉默的僧侣再谈谈。他和琴酒一起并排走在贝尔摩德后面。余光瞥见马德拉被护在臂弯,百无聊赖地用手拨弄着琴酒的头发。
刚才叱咤风云大摆召唤阵的人现在一副虚弱不能行走的状态,流亡者很稀奇对方这副模样。因为杜弗尔从来不允许他在旁人面前示弱。
他又想和对方说说话了,但想来想去只有那么几个话题能聊。最终也只是开口:“千万不能说出我的行踪,不然我就把战利品带走了。”
马德拉抬眼看他,评价道:“有没有人说…你威胁人的方式…特别幼稚……”
他确实是困极了,说的话也断断续续。但还是伸手勾住流亡者的小指。
“好了。”马德拉小幅度地用了点力,让两人的小指勾的更紧了一些,说:“这是我在东京学到的…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流亡者失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可…不一样。”
马德拉哼笑着,眼睛缓缓闭上了:“你食言…我真的会和蚁母…许愿的、”
这边的童谣确实给了他新启示,马德拉决定了。对他言而无信的人就应该真的吞下一千根针。
他这副有恃无恐,被母神偏爱至极的模样让人看了牙痒痒。让人想要冲到蚁母面前盘问——马德拉到底何德何能?
流亡者没有问,只是用力捏了捏马德拉无力垂下来的腕骨。
“这里交给我。”他换了种语气和琴酒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和那群僧侣谈谈。”
琴酒用那双绿眼睛看了一眼流亡者,那种眼神,带着一种评判似的审视。流亡者绷紧了身体一退不退。最终,琴酒率先收回目光,他点点头,带着马德拉朝大部队的方向走去。
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间,流亡者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群接纳的新成员一样。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相信再见到琴酒时二人也不会只是悬赏目标与赏金猎人的关系了。
望着远去的人群,流亡者呼出一口气,这才将视线放在那群沉默的僧侣身上。他们此时也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对流亡者笑了笑,流亡者认出来他是自己被捕的第一天的看守。
僧侣没有错过他的表情,整理了一下僧袍。摘下兜帽,露出一双暗灰色的眼睛和红痕遍布的肩颈。
原生先知离开了,但祂的影响依然存于此世。
流亡者避开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冷硬地对僧侣命令道:“我需要你们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同时,不要提起我。”
最好忘记他来过此地,忘记他本人。
僧侣的声音很有特点,如同唱诗班的轻呢,语句却很简短:“好。”
流亡者不忘威胁道:“如果你们走出这片森林,我一定会杀死你们。”
闻言僧侣却笑了:“大人,有没有人说过您的威胁方式很儿戏?”
才被吐槽过的流亡者:“……。”
“有时候死亡或许也是恩赐的一种。”僧侣没有在意他的神色,继续道:“我们这一众人都是被费米尔先生买来的奴仆,在此之前,我们都家乡经历了灾年,没有食物,没有水源。很多人都被饿死了——我们吃不饱,永远都吃不饱。”
他回忆道:“就在那时,费米尔先生来了。他买走了我们,带我们修建了这所修道院。告诫我们要侍奉此地的神明,但却没有说要怎么做,或许他自己也不得章法……总之,我们饥肠辘辘,永不停歇地祈祷着。直到今天那位大人的到来。祷告成功了,我们…短暂的得到了饱腹。”
巨大的干渴冲刷着僧侣的身体和心脏,突然之间,甘霖降落。他几乎要碎裂的皮肤得到了水源。他们在水中成形,五彩斑斓、活灵活现。仿佛那是一场末日的狂欢,明明就发生在前不久,但这回味的余韵却又将此事带回很久以前,一切都恍如隔世。
流亡者见僧侣们双眼放光,一副餍足而不满足的模样,他吟咏着:“祂给予的滋味将让我们永生难忘,正如书中所说的:我们在痛苦中诞生,为饥饿所拥抱,在愉悦中被吞噬。无论如何,在侍奉此神的道路上…适格之人必须食欲惊人。我想,还活着的同胞们做到了……我们不会出去的,毕竟不管去哪里都无法消散这股饥饿。只有此时,只有此刻。祂降临的时候,饿徒才会得到片刻的满足。所以我们不会出去的…也从来没有见过您。”
他向流亡者行了礼,召唤着同胞们集中到祭坛脚下。以杯之神明的名义祷告着:
以被我渴求,亦渴求我等的女神之名,我誓将己身献出。
既为享宴之客,亦为宴上佳肴。
我将被吞噬,亦将去吞噬。
誓言一般都祷告词将几人牢牢锁在林中一方天地中,流亡者在收集完战利品准备离开前依然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说:“祭坛上为你们留了一把钥匙。此后的召唤就算没有祭品也不会再失败了。”
僧侣们的白袍染上泥土和污秽,他们道谢,他们紧密相连,他们耳鬓厮磨。那手臂连着手臂,躯体拥抱躯体的模样一如回归漫宿的原生先知。
直到走在森林中,流亡者还是忍不住去回想那幅画面。
有时他真想问问这群信奉杯教的教徒,你们这些了解鲜血,生育,苦痛的贪婪之人到底在渴求什么?
如果僧侣听到了,说不准会告诉他答案。
我们渴望吞噬一切。到那时候,无论恨的人还是爱的人,都将紧密地挨在一起。
——我们会在一起的。噢,会的,难舍难分。
一点点后续,让僧侣们继续在森林里过上酱酱酿酿的生活吧!(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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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纵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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