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的通道愈发陡峭和狭窄，空气变得稀薄而沉闷，带着一股浓重的金属氧化和机油混合的陈旧气味。照明器的光线在这里显得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江添尘拖着伤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伤口因为持续的活动和恶劣环境而不断传来抗议般的抽痛。
但他不敢停下。身后的追兵虽然暂时被复杂的管道系统甩开，但警报并未解除，随时可能从某个岔路包抄过来。更重要的是，手中那几张发脆的日志残页，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思绪。
空间实验、坐标偏差、非规划时空信号、彼岸花协议……还有那个被称为“棱镜”的主控单元。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他和江叙白之间的连接，或许并非偶然的量子奇迹，而是这个设施某种实验失控（或仍在进行？）的产物！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实验场里的两只小白鼠！
必须找到更多证据！找到这个“棱镜”！找到停止这一切的方法！
这种强烈的目的性，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恐惧。
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更加厚重、看起来科技含量更高的气密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暗淡的、需要身份验证的触摸屏。门紧闭着，仿佛封锁着最后的秘密。
江添尘尝试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他又看了看那个触摸屏，显然不是靠蛮力能解决的。
难道就止步于此了？
他不甘心地四处摸索，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划过。突然，在门框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松动的、类似通风口格栅的东西！
有戏！
他心中一动，顾不上伤口疼痛，奋力踮起脚，用匕首撬开格栅。后面是一个仅能容一人勉强爬行的狭窄通风管道，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
这是唯一的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照明器咬在嘴里，双手扒住洞口，用力将身体撑了上去。伤腿在发力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脱力摔下去。
【小心！】连接那段，江叙白的意念突然传来，带着明显的紧张，虽然依旧压抑，但似乎暂时摆脱了审查官的纠缠。“你的伤……”
“死不了……”江添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终于爬进了通风管道。管道内布满灰尘和黏腻的油污，空间极其逼仄，他只能像尺蠖一样，用胳膊肘和膝盖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每前进一寸，伤腿与粗糙管壁的摩擦都带来新的折磨。汗水、血水和污垢混合在一起，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通风管道内空气不流通，闷热得如同蒸笼，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休息室内，气氛依旧紧绷，但暂时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江叙白关于“高维信号”的大胆假设，显然让李肃审查官陷入了沉思。这个说法太过惊世骇俗，如果是真的，其意义远超一次简单的违规调查；如果是假的，那江叙白的动机和状态就更值得深究。他需要时间评估，或者向上级请示。
李肃暂时停止了咄咄逼人的追问，而是开始更详细地查阅江叙白过往的研究资料和那份“咖啡因中毒”报告，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这给了江叙白一丝喘息之机。他立刻将大部分注意力重新投回共感连接。然后，他便清晰地感受到了江添尘正在承受的极致痛苦和窒息的压迫感！
那种在狭窄黑暗空间中挣扎前行的绝望，以及伤口被反复摩擦的酷刑般的疼痛，如同亲历般冲击着他！
他恨不得立刻能出现在对方身边，将他从那个地狱般的管道里拉出来！
但他不能。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分担着一部分疼痛，同时将感知力催发到极致，试图穿透层层障碍，为江添尘探查管道前方的情况。
【坚持住……】【就快到了……】【管道尽头……似乎有个更大的空间……】他不断地传递着鼓励和微弱的希望，尽管他自己也无法确定前方是出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江添尘的意识因为疼痛和缺氧而开始模糊。江叙白的声音（意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成了支撑他不昏厥过去的唯一力量。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他感觉手臂和膝盖都快磨烂，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稍微流动的空气！
出口！
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最后的力量，他奋力向前一窜！
“哗啦——哐当！”
他整个人从通风口跌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灰尘。照明器也从嘴里脱落，滚到一边。
他瘫在地上，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伤腿更是痛得失去了知觉。
稍微缓过劲，他挣扎着抬起头，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机房。无数粗大的线缆如同巨蟒般盘踞在地面和墙壁上，连接着一个个已经熄灭的、布满灰尘的服务器机柜。空气中有一种电路板烧焦后的特有味道。而在机房的最中央，有一个明显不同于其他设备的、造型奇特的圆柱形控制台，虽然也落满了灰，但似乎还隐约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电源指示灯。
那会不会就是……“棱镜”？
江添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咬牙想站起来，却发现伤腿完全无法受力，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他只能拖着身体，艰难地向那个控制台爬去。
然而，就在他爬到一半的时候——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江添尘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右肩胛骨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一枚小巧的、带着倒刺的麻醉镖，精准地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猛地回头，只见机房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穿着与设施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夜视仪的身影，正缓缓放下手中的□□类武器。
还有埋伏！是活人！
强烈的麻痹感迅速从伤口向全身蔓延！江添尘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一旦彻底昏迷，就完了！
“**！”他怒吼一声，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左手猛地拔出匕首，不是去拔镖（那会加速药物扩散），而是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朝着自己中镖的伤口旁边扎了下去！
噗嗤！
匕首刺入皮肉，带来一股全新的、更加剧烈但清醒的痛楚！他用这种自残的方式，用强烈的疼痛刺激神经，对抗麻醉效果！
“呃啊！”
江叙白在江添尘中镖的瞬间，同步感受到了右肩胛骨那尖锐的刺痛！而紧接着，江添尘那决绝的自残行为带来的更猛烈的痛感，如同海啸般通过连接冲击而来！
江叙白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仿佛也被刺穿，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江博士！”李肃审查官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来！江叙白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的痛苦反应，绝对不正常！
江叙白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共感来的剧痛，试图重新坐直。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暴露！
但他看向李肃的眼神，已经无法完全掩饰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惊骇。
江添尘瘫倒在冰冷的机房地面上，左肩鲜血淋漓，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保持了清醒，但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如同看着掉入陷阱的猎物。
他完了吗？
不！
就在绝望之际，他看到了滚落在不远处的照明器。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他用尽最后力气，抓起照明器，不是照向敌人，而是猛地砸向了机房中央那个疑似“棱镜”的控制台！
“砰！”
照明器砸在控制台上，爆出一团火花！紧接着，整个机房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那个控制台原本微弱的指示灯骤然变得明亮，屏幕上飞快地滚过一串乱码！
“呜——！！”
一阵低沉而巨大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声，猛地从控制台下方传来！整个机房开始剧烈震动！线缆噼啪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那个走近的黑色身影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变故，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控制台。
江添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混乱是他的机会！
他对着连接那段，用尽最后的意识咆哮：
【棱镜……可能……激活了……快……找答案……】
然后，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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