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只小章鱼破壳而出，悬浮在空中。
刚出生的小章鱼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像是芙蓉石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堪称鬼斧神工。
美丽的背后是重重杀机。
芙蓉色的云翳遮天蔽日，缓缓汇聚到大章鱼的身上，像是覆盖了一层雪，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终结。这是属于大自然中生命的轮回，也是一场残忍的弑母行为。
“砰——”
一只腕足狠狠地抽打过来，李怀远被击飞到墙壁上，整个墙壁好像被震得晃动了一下。
一道很朦胧的笑声响起，仔细去倾听却又找不到来处。
“在看哪里呢？”
章鱼女孩瞬间出现在李怀远的面前，一拳狠狠打向李怀远。
好快的速度。
他连忙矮下身子躲闪，女孩一击未中也不气恼，收回拳锋，所有腕足化作锋利的刀刃，攻势迅猛地冲向李怀远。
铛！
腕足与风暴对冲，犹如泰山与黄河相撞，气浪滚滚，火星四溅。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两厢最锋锐的尖芒重新分开，轰飞到巢穴两侧。
真够凶残的。
作为回应，李怀远选择呼唤风暴降诞。
气流奔腾澎湃，犹如万千刀刃席卷而来。所有具象化的元素在现实世界里都足以造成毁天灭地的灾害。例如风暴，从不曾停歇住收割人命的脚步。
现在，他正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重现天灾。
透明且锋利，狂风骤雨般，是属于死亡的舞曲。跌宕起伏的旋律中，所有破碎的卵壳和搅碎的肢体化为齑粉腾空，铺散到巢穴的每一寸空气里。
粉末被墙壁的荧光照亮，细碎闪烁，洋洋洒洒的飘落。
拨开风暴的脉络，女孩精准的找到核心。
她单手掐住李怀远的脖子，李怀远右手与女孩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头朝下僵持着，好像一对舞者在乐曲中起舞。
他们一同在空中坠落。
李怀远的脸因为窒息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却异常温柔。
“你不是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怨恨，而是因为不能让自己成为母亲的骄傲而痛苦，对吗？”
女孩的眼睛睁大。
她的脸一半是人，一半是章鱼，一只眼睛是人类的杏眼，一只眼睛是章鱼滚圆的眼睛，看起来实在有些恐怖和滑稽。
但李怀远却觉得这样的她很美丽。
温柔又柔软的女孩子呀。
她们在成长的道路上会遇到多少痛苦呢？
小时候，戴着眼镜的老师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的说，“男孩都是后来居上，女孩不适合学理。”
长大了，双选会的人事经理似笑非笑，“对不起，我们优先考虑男性。”
甚至这些直言不讳已经算是可爱，更可怕的是面上一视同仁，私下却泾渭分明。
在那些说出口或者缄默不语的规则里，她们一路追逐着向前。
可这些只是痛苦的一部分，与成为“人”的痛苦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我们总想成为父母的骄傲，但是却总不能做到，我们爱着这个世界，爱着爸爸妈妈，爱着朋友，我们迫切地想要带给别人快乐……
——我们想成为别人的光。
她一直都在奋力向前奔跑，从出生前到生命的最后，她一直都在奔跑。
但最后获得鲜花和掌声的只是少数人，就像亿万颗精子一直在奔跑，能与半身相逢的却只有一颗。
即使这样，她痛苦的根源只是自己达不到期待，自己成为不了光。
“孩子是寄生物，还未出生前就贪婪地吞噬着母亲的血肉。成长的过程中依然死死攀爬在母亲的身上，吸食她的精力、爱和金钱，就像小章鱼要吃掉妈妈一样。你爱着母亲，可是这样燃烧了一切的母亲却不能因为你的存在而骄傲。”李怀远道。
“所以你很难过，对吗？”
女孩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掐住李怀远的脖子。
风从指缝间钻了进去，巨力被隔绝在外，氧气重新回到李怀远的身体里。
他微笑，“对不起，我还有要做到的事情，所以不能死在这里。”
说罢，李怀远松开与女孩十指相扣的右手，温柔地用双臂环抱住女孩。
“愿你能有个好梦，今夜如此，夜夜如此。”
愿你陷入宁静的安眠，不再痛苦，不再悲伤。
愿你睡梦中的世界，不会有利益、价值、纷争，只有最纯粹无暇的爱。
再见。
巨山倾塌，古海倒灌，前所未有的磅礴交响乐在这片迷宫之巢中奏响。气浪奔腾，发起千军万马般的冲锋。
所有难言的爱恨终于都在风暴中化为虚无。
……
空荡荡地迷宫之巢之中，只剩下李怀远一个人。
一道温柔的哼唱从四面八方传来，像隔着一层水，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这是生命的最终，也是生命的最初，这是生命的轮回。
李怀远走向大章鱼曾经盖住的区域，那里有一道亮着白光的出口。
他该“出生”了，从这里出去，就可以打破这场梦境。
一阵天旋地转。
难以言说的悲伤和喜悦涌上心头，整个世界轰然破碎成无数洁白羽毛，随风飘扬。
外界，小队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所有。
李怀远懵逼，他这么菜吗？居然是最后一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们进去之后就困在一个小房间里，现在才脱困。”萧恨水啧了一声。
张不疑跑到李怀远身边，用胳膊勾住李怀远的脖子，“好兄弟，告诉我你在里边都发生了什么？”
李怀远先把李杰的手机抛给张不疑，他把手机妥帖地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这是个很温柔的孩子的故事。”李怀远道，“说来话长，不过我发现了其他问题。”
他在最后的时刻获得了女孩的一点记忆碎片。
出乎他的意料，怪物诞生在很早之前。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它率先找上了自己的创造者。
不知从哪一天起，女孩下班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个奇怪的走廊。
走廊的墙壁是时不时蠕动的肉质，晶莹剔透的粘液从屋顶垂下，女孩遥望幽邃的走廊，只觉深不见底，也很像一个活物。
走廊的行为也很像一个活物。它像是狩猎者在追逐玩弄自己的猎物，最开始离得很远，之后的每一天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后来有一天，奇怪的东西增加了。
走廊的两侧开始坐着一整排小人，它们一起拍着手，齐声喊口号。有的时候是“光宗耀祖”，有的时候是“妈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走廊开始如影随形，随着她移动，追着她不放。
最后，她终于被走廊吞没，无穷无尽的走廊迷宫之中，两边的小人拍手道“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光、宗、耀、祖……”
声音逐渐加快，逐渐浩大，在整个走廊中回荡，大到震耳欲聋。
她在走廊中四处奔逃，脚步凌乱，巴掌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口号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所有的声音都重叠到了一起。
她彻底与怪物融为一体。
李怀远简单讲述了一下之前的经历，并补充道，“雾都怪物的出现在很早之前，比昨天早的多，只是一直都引而不发，直到昨天才彻底爆发罢了。”
张不疑的表情严肃，“你说的这个情报很重要，我得先去汇报一下。”
啊？
李怀远眨眨眼，看着张不疑走远，扭头问萧恨水，“不是说通讯受阻吗？”
萧恨水一贯严肃的脸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慢吞吞地说，“是这样，本来雾都异变之后就基本接收不到信号，尤其是最近太阳耀斑爆发，通讯就更受阻碍了。”
李怀远颔首，示意他正在等待下文。
萧恨水解释道，“但是后来让周凝光拍了拍手机，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能断断续续的联系上了……”
李怀远目瞪口呆，这也行？
怪不得萧恨水吞吞吐吐的，这都是玄学的范围了吧。
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事情，调侃道，“你们这个幸运值真是无敌了，跟我完全相反嘛，虽然这次怪物的创造者本身性情温和，但你们这样风平浪静的，我的经历跟你们一对比有些惨烈。”
“呃。”萧恨水语塞。
李怀远观察着她的神情，有些狐疑。
“其实，我的异能是C级幸运啦。”周凝光挠头，插嘴道。
靠！
李怀远简直惊为天人，几乎要滑跪到周凝光大腿边，这位居然才是队里的最强大腿。对一个幸运E来说，所有的幸运都是超级超级杳不可闻的传说。
“大佬！欧皇！我何德何能……请施展你的法术，用幸运覆盖我吧！”他深情的握住周凝光的手，柔声说，“能帮我抽个卡吗？实在受够了当非酋的日子了。”
“行了，别插科打诨了。”张不疑回来，见状一脸黑线，“我已经得到命令，这次爆发的中心在这里，我们要去驰援。”
他掏出手机，被做了若干标注的实时高能反应云图呈现在众人面前。
图中用鲜红色笔触画了一个圈，标注出一片高能反应极其强烈，甚至由红转黄再转白的大片区域。
李怀远瞳孔一缩。
正是他一脚踏出来的地方，位于雾都远郊的实验基地所在之处。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难言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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