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陆世昌枯手摩挲着盏口,略做组织后,转身坐正,沉声说;“先帝重整六部立柴径为中书令统理,柴径因遭六王弹劾于弘渊二十六年入狱身亡。这案子当时由老朽主审,理郡王那时应该不过十五六吧?”

“十五,”崔洝辰那时还拜在侍御史程恩兆身旁求学,他记得很清楚,二十七年,他先生就直升任中丞坐镇御史台,崔洝辰颔首说,“我还记得弹劾的理由是‘受贿’,六王叫人到中书府上搜了脏,人赃并获,监察御史在殿前递的册子。”

“理郡王好记心!”陆世昌接着说:“柴径一开始是不认的,后经六王私审后,竟然就认了。其中蹊跷,老朽实在不得而知。时隔多年,柴径死了,六王去了,此事便作罢了,”

“这不合规矩,除非...”崔洝辰看着他,说,“董监察也在?”

陆世昌点点头说:“在的。正因为董襄在,这事就名正言顺了,即便没有刑部插手,也能定了罪。”

“董监察跟六王走那么近,怎么屡次升迁都没他的份儿?”崔洝辰笑了下说,“我在御史台待了那么多年,见我先生连个破碗都舍不得换,烛油不到底不让扔,一年比一年清瘦,董大人倒是越养越珠圆玉润,好不风光。”

陆世昌犹豫了下,说:“我与董襄同案多年,对此人尚有些了解。六王走后,他与兴丰王崔元来往甚密,准确的说,兴丰王能顺利袭爵,他出了不少力。”

“此事我先记下了,既然说到了这儿我再问问,那笔贿银数目不小,抄完就充了国库,我要没记错的话那一年到御前哭穷的人比比皆是,堂上堂下全在钱眼儿里打转,为何就是没听说动过那笔钱?”

“不止说柴径一人受贿,同期下面因受贿被弹劾的官员还有很多,按理来讲那段时间国库吸纳了不少赃款,可户部总有各种理由推脱隐瞒。那时到御前要账的算老朽一个,理郡王可还记得,当时先帝已经缠绵病榻,堂上几乎全由六王一人做主么?那年地方刑案频发,又是官员占大头,刑部不得不常常外派办事,我们跑户部比跑大狱还勤,无他,全是经费问题,”陆世昌苦笑了声,说,“我们见着银子进去,却看不见银子出来。户部只要一提钱就掏账簿,横看竖看像是真的穷,最后抠出来的很少,因此办差都做了精简从来不敢大张旗鼓过,后面又因不碰当地衙门半分优待,行事除了经办人有消息,旁人几乎皆是后知后觉。去年老朽与侍郎去下辖的汝阳县提审要犯,案子不大,老朽着实吃了一惊,一个县丞竟然有四间豪宅,六百亩旺田和一溜的铺子,这钱从何而来?再后来到桐县,碰巧遇到吏目宅邸上举办寿宴,眼瞧着各路小吏、门徒带着财物登门贺喜络绎不绝,据说每月各种红白事都不曾断过,合该人人不愿为京官呐。”

“皆在北三州境内,属贫瘠之地,”崔洝辰脸色开始有了丝异样,但他仍稳声问道:“这个,为何未曾听闻御史台弹劾?”

“老朽私下寻问董御史,说是已令专人下访核察,地方都事呈递上来的薄子条目清楚,”陆世昌面纹颇深,双目如同覆了层黄蜡,他见面前人雅正堂堂唯恐失了表仪扶了下发上布冠后道,“此事陈振德也是知晓的,特意就上年课考与各部多次并桌,加之董御史的册子,确无弹劾之由。”

“陆公的意思我懂了,”崔洝辰宽臂理袖收拳回膝说,“此事我会告知先生的。”

果然是众人口中那位睿智绝顶的王家翘楚,陆世昌心头敞然一亮,只觉舒心不少。

桌上的茶已半温,他就着吸了一口,继续道:“工部亦是肥差,闫州修个排水闸要了朝廷三千两银子,实际估用只需两千两,这中饱了谁的私囊?若是以此为例,工部上报建营筑院层层下去又是怎样的境况?兵部年年征战,年年都要银两,户部拿不出银子连王爷都要付出举家之力,可仍旧还是苦了底下榨了再榨的子民。礼部无油水便被众人弃之敝履,谁都不愿去。再说吏部,在下面买官的事是刑部办得最繁多的案子,权钱就是一条裤子的左右腿。如若蓟州高氏不是因被调戏羞愤自尽,刑部也无法顺藤查处克扣赈济银两的张纪旺,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言毕,俩人皆陷入沉默,崔洝辰在广袖下缓缓握拳,紧到青筋暴凸,他眼眸微垂,顷刻后又平静如常道:“御史台堂官十一人除却主薄与检法有九人,他们目之所及当以六部纠失谏正为首,南俞各郡县州衙上下官员的监察且有通判可治,再则诸路转运,按察等帅臣皆是为徇私舞弊而设的专人。陆公,你可知此事若是妄言其罪几何?又若真有其事,牵扯远不止二三?”

“这天下皆是官家的子民,老朽不敢抱烂于腹。理郡王说的没错,但老朽食皇禄二十年有余,全族皆受天恩垂沐,唯至死不能报以,只是下面的民意想要上达圣听何其艰难,现时局又是如此,肃清之路惧不在朝夕,还望王爷能兼顾而论。理郡王,我知你志不在朝堂,但一旦覆巢,焉有完卵?”陆世昌合拳躬身,半晌未起。

崔洝辰伸手扶臂,待人正身后道:“我与陆公虽是几面之交,但我自幼常走于宫墙陆公贤名如雷贯耳,此时并无旁人,可否交心几许?”

“这,老朽戴罪之身怎敢与理郡王评头论足?若是有问,您只管开口,老朽今日已犯妄议朝政大罪,追究下来也不过一死,已无谓遮掩诓骗。”陆世昌神情恳切,似要将这皇城官家事都一吐为快的模样。

“敞亮,那我也就直言相予,皇上做此一断,陆公大可在堂上辩驳申斥亦可以过往功绩相抵也不至于论罪贬罚,寻常人已愤怨在怀,陆公又作何想?”崔洝辰凑近而语,音色低沉,“我猜,陆公意在为维护皇家权威,甘愿做嫁,可如此定然晚节难保,何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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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澜三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