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朱九一手拎食盒一手拎盛满水的木桶先到了侧房院子,他将物什放到门口后便伫立在旁候着人。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季陵抱笠盔回来了,他累到连寒暄打趣的兴致都没有,匆匆抱拳意思了下开了门。

天边已是夕阳斜照,季陵将房门大敞,朱九放置好物什对季陵说:“主君一会便来,食盒备了俩个人的,营务可先行沐浴,待会我去伙房让备些茶水。”

季陵给自个捶着肩,抬首应了声:“哦。”

他起身走到衣橱取换洗衣裳时,朱九走到他身侧说:“还烦营务取下主君的官袍,一会我拿去熏香。”

季陵怔了下,问:“他晚上又宿这儿?”

朱九刻板的脸抽搐了下,心想:这是什么鬼问题?随即平静无波的回道:“不知,我只依令行事。”

是的,主子怎么说属下怎么做,问也是白问,季陵叹了口气,自衣橱里先取出官服交给他。

崔洝辰到时季陵正冒着热气从内房走出来,他看着对面那张白里透粉的脸觉得奇了,别人在练场上呆三五个时辰都要黑上好几日,天资得天独厚如崔煜然也不能幸免,偏偏营务大人是半点都没变,这得能让多少女子嫉妒死。

“刚送来不久,应当还是热的,”季陵放下临时拢在头顶的发,拿下巴指了下食盒,又转头看着人说:“你这么杵着,是等我呢?”

崔洝辰脱靴上了案榻开了食盒,待布好饭菜对人说:“为你布膳荣幸之至,请吧。”

季陵眨了眨眼也脱了木屐坐了上去,一阵浅香顿时入了崔洝辰的鼻子,那是新换澡豆的味道,互市里的新鲜货王府先用上了。

这个澡豆是专为男子所制,价格不菲供的自然也是高门贵户,崔洝辰用过一回觉得不错便从其中挑了几盒香味各异的替换了内房的皂荚。

清幽不俗,挺适合他。

忙碌一日,季陵肚子真饿了,提起筷子一扫都是自个的心头好,竟犹豫先从哪儿下手。

崔洝辰挑了块鱼肚放进他碗里,又捞勺给他盛了汤,说:“过几日你要去外场,我让小厨房另做些对胃口又能长肉的送过来.....”

说到这他皱了下眉,有点嫌弃的埋怨了句:“二哥往这头也送了不少山珍海味,怎就不见长个半分?”

季陵撸起两边的袖子露出藕白的手臂,伸手夹了块炙鹅,咬了口说:“就没停下来的时候,哪儿去长?你与我同吃同.....闲得逗弟弟玩不也没长什么肉么?”

俩人半斤八两,口舌围追堵截半响终于将饭菜下了肚。

趁他们漱口,朱九适时撤走了碗碟食盒,甫威随后端上了茶盏和铜壶。

茶才入两口,陈振德就头重脚轻的迈进房门,他先向崔洝辰行礼,退后两步照旧坐在长案侧座。

甫威在一旁给尚书大人奉茶。

季陵抹下了衣袖,转头一看乐了:“陈尚书昨夜可是做了贼?这两大黑眼袋子整得,没有到手个万儿八千的多对不住自个。”

“说少了,”陈振德白了他一眼,伸出三根手指头,“见过这么多钱没?拙荆熬到双目充血连零头都没放过,幸好刑部有留档,对着记薄才将赀州的账迁出来。”他又对着崔洝辰说,“不过清算时,有些不解,魏明忠身为盐官却非常清水,于相传为人脾性大相径庭,下拨官盐从他手上过竟未漏减丝毫。”

密报的详情崔洝辰早就察阅过,先前他也困惑,直到奎隆冒出来后,便了然了几分。

“那是因为官盐还未入仓已经有太多人抵制不住巨诱下了手,盐课司交付的粗盐砂盐可以捞得油水比起签发计量的精盐多了岂止数倍,”崔洝辰自王府出来前已经快速沐浴更衣,此刻一身鸦青斜襟常服端得雅正,“粥就这么多,后面的人再下手除了吃残羹剩饭还得冒大风险,于是就有了不走明路的私盐。他人想不到么?绝无可能,只要坐镇主位压得住诸如提举长平使正八品的官员,甚至连正四品的三州转运使都奈何不了的人就可以,做到这个份儿上加之脉络通达的高官寥寥无几。”

陈振德已经品出了意思,但他任职吏部且久居邺京对底下盐道知之不详,只能出一事毕一事。

倒是长于市井的季陵可以对此做个简解:“铁打的盐运,流水的盐官儿。四郎君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什么价,尚书大人定然听过陈大娘子的念叨。邺京如今的盐价已经到了四十四文一斤,相当于寻常百姓三日的收成,穷一点的勒紧裤腰带都买不起。开国至今盐税不曾涨过,盐价却只涨不跌,盘剥到这个地步,往后怕是要望盐兴叹。再说盐涨了,旁的必定齐涨,生活多艰难啊,实在不行,到时我就待在安平王府蹭吃蹭喝得了。”

甫威默不作声的抬头望了崔洝辰一眼,又速速低了下去。

万事先纠其源,朝廷让盐课司坐镇盐场督收,煎盐官起初奏报过就地无从拣盐,因此发出的盐混有沙石和木屑之类杂质,经由水陆两道过府衙及漕司运抵各仓由提举监管和精拣,再次核重后上报度支。

户部依据度支报薄印制盐引,漕司主持贩引,盐商到了这拿走的就是精盐,朝廷历来是有接受其中的量差,而这些也造就了可以挤压的水份。

先帝弘渊十八年官盐贪腐大案让整个盐道官员换掉了三分之二,的确肃清了一段时间的风气,台面上看着倒是挺清楚的。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有些杂货铺却在用三十二文一斤悄悄卖着粗盐,”季陵从案角抽出扇子,漫不经心撑开晃着说,“没有官府的勘合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拿回家自个挑拣一下也能吃。人都不是傻子,这盐怎么来的不言而喻,既然来路不正还卖这么高的价钱,心肝拿去喂狗,狗都不稀罕。就算这样,不少人都感恩戴德掏口袋并且替人打着掩护。”

为什么陈大娘子没有察觉,陈振德眉头皱得鼓成了两个小包,只能说明他们这些官员已经被人列在拒售的名录中。

“倘若魏雪瑶肯交出帐薄,上边必定与此有干系,”崔洝辰依旧纹丝不动,双眸半垂,声音清浅柔润,“魏明忠在之前的贪腐案里干干净净,足以证明与他来往的不会是明路上的人。”

陈振德问:“那杜简呢?他是明路上的却时隔这么久才察觉。”

季陵一手托腮一手合上扇子敲了敲案沿,说:“你太缺觉了陈大人,脑子都没往时转得快了。杜简是底,是被人保着的,他是那棵生果的树,眼下根都要露出来了就得砍了树减重。他与魏明忠都在与人做嫁,落到这个下场不稀罕。”

陈振德觉得自个真是混沌了,他大口闷完了手里的茶。

“叫朱九进来,”崔洝辰对甫威说。

甫威一拜转身出了门。

陈振德想起什么,自袖袋里头拿出一张大红纸张递到面前二人中间的案几上说:“余铭把日子请好了,最近公事不少,四郎君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就让他按上边的日头置办。前几日我得空过去瞅了眼,样子勉强是有的。”

一句话像是自谦但慈爱自豪之心也没遮掩,季陵捻过纸扫了下,三日后,那时他有可能已经在外场,得先报指挥使调个职,他将纸放到崔洝辰的肘边说:“锦洛在铺子里,他带了老师傅过来帮忙,赀州的账目先生也会到,食宿这些都要操办,人手多备无患。旁的陈衙内都做过,不必再多啰嗦。”

就他们在入京的这些时日中,锦洛依照季陵的盘算在三州找址准备再开五家分号,摊子眼见大起来,锦洛分身乏术便雇佣专门的账目先生理账。

陈振德不得不承认季陵是商道上的好手,人都没在跟前仅仅是让人传信就将里外都归置妥帖无差,井井有条。

崔洝辰侧首看了眼说:“就这么定了吧,我府上来的怕是不少,加上旁的道贺之人......我记着对面是个五坎六层的酒肆来着......”

“包了。”季陵大手一挥,没半点犹豫。

陈振德眉心直跳,想起他儿子说的:有钱有什么不好?!

他这一日忙得团团转,在办事所匆匆扒了两口饭都往这头赶,眼下外面一片漆黑,此时只觉身子骨都要散了架,他抱拳请辞,率先撤了。

朱九双手捧着熏好的官袍跟在甫威的身后进了门,他将衣裳搁在衣橱上,随后与甫威并在崔洝辰面前说:“主君。”

“事办得怎样?” 崔洝辰抬眸问。

“自年初至今统共一百三十六例,这是契据,”朱九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据躬身呈了上去,后退原地说,“人牙子嗜赌成性欠下赌坊巨债,卑职吊了巡检司的腰牌让掌事的出面拿到了这些,赌坊拿捏着他的短,要是用得着随时可以寻到人。”

十个牙子九个赌,还有一个卖老母,常态了。

甫威抱拳说:“主君,数目与骸骨对得上,那些太监处理得极为草率,难辨一二,再烂上些时日就该销声匿迹了。”

季陵偏头看向崔洝辰,俩人一对视,崔洝辰就懂了,他叹口气说:“近来应当不会再添尸骨,都分拣好做下记识暂且置在原地吧,待事情过去也方便与人认领。放点鬼怪一类的风声让人畏惧靠近,宫侍们最信这个,那些过手的太监不该得到安生。”

仔细算算这笔开销不少,甫魏正准备照常跟府里报。

季陵叫住人说:“去铺子找陈余铭另外开个账,往后这边的事从新账走。”

甫魏愣了瞬神,很快神色如常的应下来。

窗户也掀了起来,夜风载凉往房间送,烛火偏晃一瞬随而燃得更为明亮。

左右撤扫禀退后,崔洝辰看了过来。

季陵眯了下眼,扣了两下案几说:“别那样瞅着我,还没落户前,这些都算是花你的钱,有出才有进,他日王爷问起你的俸饷,我怕你说拿来养男人了,不体面。”

崔洝辰翘了下眉,说:“那倒不会,他更担忧我花不出去。”

季陵从鼻腔哼了一气。

吃什么胡萝卜?!yu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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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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