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墙上,一张大红色的墙画贴在挂着红绸的墙面上,就像过年时家家户户张贴的福字,只不过画上的金色字迹不是福,而是一个单单的寿字。
墙画下,一张黑色木桌上摆放着五个白色瓷碗,碗里盛放的分别是大米、黄米、小米、小麦以及大豆。瓷碗前方,是一支燃着香的小香炉,每一个进门的人,都要拜过香后才能进入里屋。
排队的人不长,安然跟着队伍走到门口,抬眸注视着木桌正中央摆放的那尊佛像,瓷质的佛像洁白如玉,姿势和神态与净德寺正殿里摆的那尊别无二致。低垂的眉眼,慈祥的面容,以及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俯瞰这芸芸众生,只是这尊受人百般悉心供奉的佛像,到底是真佛还是假佛,就无从得知了。
仅是瞥了几眼,在察觉到有人朝她投来目光时安然当即低下了头。
若是被这家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安然稍稍侧了下身子,低头朝前方走去。前面那人拜完佛像走进里屋,轮到她时,她默默接过香点燃,插进了飘着檀香的香炉里,全程头也没抬。做完这一切,她当即转身朝旁边的房间走去,不曾想还未走几步,一只枯瘪的手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
安然停下脚步,垂眸不语,垂在身前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正当她思索着怎么应付时,那双手突然攥住她的胳膊,安然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那双眼睛说不出的古怪,就像是黑色的眼珠上蒙了一层白雾,可不断转动的眼珠又给人一种极为精明的错觉。
看清眼前人后,安然没有抽出手,而是挂上人畜无害的微笑,她张了张口,还未说出口的话被这位老妇人打断。
“闺女,你是哪家亲戚,怎么之前没见过你?”老妇人佝偻着腰,目光对着安然上下打探,手掌十分有力,恨不得将安然禁锢在这里,力量和她看起来的年龄严重不符。
安然心中咚的一下,神色却依然温柔,她解释道:“我是刘宋他姥姥远方二表妹家四女儿的三侄女,之前在外地读书,很多年没回镇上了,您不认识我很正常。”
刘宋,便是这家人赐福的孩子,从未进门开始,路上贴的喜联上就写着这个名字。安然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跟刘宋是什么关系,但从刘宋身上攀亲戚,绝对不会错。
“啊?”老妇人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茫然,“三姥姥的二闺女四......我家儿媳妇亲戚这么多吗?”
儿媳妇?安然敏锐捕捉到了老妇人和这家人的关系。
哦,刘宋是她孙子啊!
想清楚这层关系后,抬起胳膊,安然握住老妇人垂下的那只手,一改平静的面容,热情道:“奶奶,我在家里就听长辈经常提起您,说您身体好的不得了,看起来那精气神跟二三十岁年轻人一样,今天一看果不其然,瞧着都比镇上其他同龄人要有气质。奶奶您平时都是怎么养生的,有什么秘诀快说给我听听,也让我学一下......”
安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但明显眼前这位老妇人就吃这一套,几句话下来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也没空细想安然的身份了。
“你这闺女,真会打趣人。”老妇人嘴上这样说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她抓住安然的手拉着就往里屋走,满是皱纹的大手一下又一下拍着安然的手背,看起来安然就跟她亲孙女一样,“你看看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在外面没吃啥苦,好事,闺女你以后有福气着呐!”
安然笑着点头,目光时不时瞥向里屋。里屋内一群人围坐在沙发和床上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电视,每人手里一把瓜子磕得正不亦乐乎。
刘宋不在这里。
四处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床头摆放着几张结婚照,泛黄的照片和褪色的相框揭示着这些东西年代已久,看样子似乎是刘宋父母的房间。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均不像照片上的两个人,刘宋他父母也不在这里。
老妇人拉着安然走到沙发边,念叨着:“闺女啊,你今年多大了?有相好的没有啊,奶奶我给你介绍一个,你看行不?”
“什么?”安然的注意力全在观察屋内众人的神色上,没听清老妇人说了什么。
“你看你人长这么好看,性格又好,要不是我家孙子才十二岁,年龄太小,我就给你们做媒了,不过你放心,这院子里的亲戚也有不少适龄小伙子,外面店门口就站了不少帅小伙,你看上哪个了跟奶奶说,奶奶我帮你撮合撮合......”
安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听到这话后连连摆手拒绝:“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奶奶费心......”
“这有啥,看奶奶的。”老妇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安然神色的窘迫,乐呵呵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屋内的众人,问道,“诶,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儿媳妇家远房亲戚,你们瞧瞧,多漂亮的一个闺女,还在外面读书呢,你们谁家有合适的男孩子,给我们介绍一下......”
挣扎了下胳膊,挣脱不开,安然意识到这老妇人力气真的很大,眼见屋内众人的话题开始朝着谁谁谁邻居家的儿子还没订好这个方向偏离,安然大脑飞速运转找借口离开。
忽然,目光瞥向屋外,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后安然眼前一亮,手指指向屋外大喊道:“奶奶,就他了,门口长得最帅的那个,缘分不易得,我这去找他要联系方式。”
老妇人顺着安然的指尖看去,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她果断松开手,一手把安然推了出去:“闺女你快去,不行了回来叫奶奶帮忙。”
“好嘞。”安然一口气跑出去,单手扯着那人的胳膊头也不回就开始往外跑,直到周围人少一些了,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你,你是不知道,刚才屋内那群人太恐怖了,恨不得今天就把我嫁出去......噫,催婚真可怕。”
安然搓了搓胳膊,试图缓解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类亲戚,她最不擅长应付了。
“嗯,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了。”宁远垂眸看着牵着他胳膊的手,嘴角带有一丝笑意。
“是吧,太可怕了,这一波下来谁能遭得住。”安然缓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才是想进屋吧,发现什么了?”
宁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出手指抵在安然的唇上,低声道:“嘘,别说话,你听。”
空气中有门外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还有安然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冰凉的指尖抵在唇上,安然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掩饰自己慌乱的神色,忽然,她顿了一下,耳畔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音。
呜呜咽咽声音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声音又断断续续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听着声音,像是某人在哭。
在这赐福的日子里,大家都在热闹的庆祝,为什么会有人在哭呢?
哭声微弱,轻易便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掩盖,宁远带着安然朝院后的小道走去,走到一处屋后时哭声渐渐清晰。
“都怪我,是我没看好他......”
“我不称职,若不是我一时疏忽,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听说话声,是个女人。女人边说边哭,可这哭声里却多了几分隐忍,像是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都这样了就别想了,等个七天,七天后咱一家人还好好过日子......”
屋内传出一道男声,男人嘴上这么说,哽咽的语气依旧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放心,孩子他不会怪你的,就算是生气,我们对他好点,哄哄的好了。”
安然稍稍探头,透过窗户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屋内,一对男女坐在床前,女人低着头依偎在男人肩膀上低声哭泣着,时不时抽动的肩膀暴露出她此刻极度悲伤的心情。忽然,正在哭泣中的女人微微抬头,空荡的眼神令人动容,看清女人相貌的瞬间,安然迅速侧过身,深吸一口气。
她抬眸看向宁远,手指指向屋内,张了张口,无声道:“屋里的那两位,是刘宋的父母。”
不会错的,就算里屋的照片已经泛黄,安然还是从面部轮廓中辨认出来这两人就是刘宋的父母,难怪之前在里屋没找到人,原来两人在这里。但现在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儿子赐福的大好日子,这对父母为什么在哭呢,他们又在哭什么?
安然再次探头,透过窗户缝隙朝屋里瞅,暗中打量屋内的布局,在二人的背影之中,隐约可见床上有什么鼓起来的东西,但被两人挡着,看不清楚。
她眯起眼睛,向前走了一步,费力分辨着床上那个东西,就在这时,屋里的门猝不及防被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一下接一下,声音略显急促。
女人仓促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背过身掩饰自己红肿的眼眶,而男人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就在男人离开床尾的瞬间,安然看到了被男人挡在身后的东西。
是一双裸露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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