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衣没有回答,她眯了眯眼睛,观察着女孩的动作,头试探性地往后偏,并随之向旁边走了一步。
女孩的视线果然没有跟随,至始至终,她的眼底倒映的都是那个红信箱。
信箱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它被人放在社区偏僻的角落,好像本就不应被人找到。
女孩见没有回应,自顾自开始说话:
“一直待在我的房间不走。我像平常聊天一样问,能不能不要待在我的房间了,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一直不说话。我哭了,又抓又挠,我用尽力气往门框外推,但是推不动。”
“原本只是在晚上,后来白天也会,我能出去的时候越来越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溢出,发出晶莹剔透的光。
那扇门又出现了,就在桑衣的面前,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黑色的门。
“不要…离开…”
“嘴巴”张张合合,缓慢困难地发出声音。
大滩大滩的红色液体从“嘴巴”中流出,门在桑衣身前投下的影子越来越短。
身旁,女孩的抽泣声越来越轻。
桑衣抬头,看着离自己寸步距离,巨大的黑色之门。
门投下的影子已经将她完全吞噬了,狭窄的方形空间内,穿着校服的少女和穿着白色花边连衣裙的少女方向相反地并肩站着,一个面对着一扇巨大的黑门,另一个则低着头,面对着一个红色的信箱。
桑衣闻到了腐烂的味道,然后听见了古怪的“吱吱”声。
是老鼠吗?
不对,这声音更轻,更急促,带着“哼哼”的气流声。
心跳如鼓,脑海中本能有一道声音在警告着:
快跑!赶紧离开这里!
不行。
绝对不能动。
桑衣站在原地,双手紧握着,右手被纸所包裹住的地方,渗出了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
她强行逼迫自己闭上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色的影子蠕动着,爬上了她的小腿。
然后是腰腹,胸腔,脖颈,最后淹没了她的口鼻。
眼前被黑暗覆盖,桑衣失去了意识。
………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所听见的声音,听者在需要分析具体情况后谨慎回答。”
“第一,听者所处的环境是否舒适。”
老旧电视机的播报声在桑衣的脑海中回响。
“啪。”
黑暗褪尽,有人打开了灯。
黄色的灯光打在桑衣的头上,留下了暖色的阴影,她的身后是一个同色系的柔软沙发,和一个木制的茶几。
桑衣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装修温馨的客厅里,黑色的影子消失了。
“桑衣!欢迎你!”
她转过头,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穿着白色花边的裙子,视线轻轻地落在自己身上。
桑衣环顾了一圈,在玄关处看到了那扇黑色的门,敞开了半扇,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你在看什么?桑衣?”
沙发上的白枝问道。
“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白枝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你来做什么呢?门还没有修好呢。”
白枝向桑衣走来,动作很轻微,像是害怕惊动到她,女孩苍白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
“桑衣?”
她难自控地咽了咽口水,捂着肚子,逐渐伸出了手——
“我来帮你修门。”
手在半空中僵住了,白枝呆呆地抬起了头。
“啊?”
桑衣:“我在社区的信箱里,看到了你写的信。”
白枝:“可是……”
桑衣打断了她,“能加志愿时长,我就来了。”
白枝:“……”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眉毛皱着,牙关也不自觉咬紧,可眼睛却湿润了,某些情绪掩藏在她的眼底,此时好像要控制不住地迸发出来。
白枝看着桑衣平静不起波澜的眼睛,面色僵硬,那副奇怪的神情让她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
她没有放下伸向桑衣,企图触碰到她的那只手,她的手臂停滞在半空中,颤抖了起来。
白枝的声音特别特别小,还带着几分沙哑,“你要帮我?”
桑衣点了点头,“嗯。”
点完头,桑衣又加了一句,“我想帮你。”
桑衣边说着,边向白枝走去,客厅暖光的灯光落在她的头顶,照出她细碎的发丝,照出她皮肤的纹路,鼻间平稳的呼吸。
她的眼睛专注地倒映出白枝神情逐渐放松的面容。
白枝缓缓放下手臂,她松开了眉头,嘴巴微张,好像要说什么。
情况突变。
“嘭”的一声,客厅的灯昏暗了下来。
穿着白色花边衣裙的女孩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
桑衣往前一步,蹲下,右手背在身后,左手马上握住女孩的手臂。
她没有问女孩怎么了,也没有理会此刻不断闪烁灯光的空间,她只是半蹲在女孩的面前,棕色的眼睛在灯光照映下忽明忽暗。
那扇黑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倾轧来巨大的阴影。
门依旧半敞着,外面的景象漆黑。
桑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枝愣愣地看向桑衣主动触碰自己的手,周围一切都寂静下来,她逐渐听到了自己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桑衣刚要继续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呼吸猛地顿住,白枝抬起眼睛,直直看向桑衣身后滋长庞大的黑影。
她的喉咙不知为何正在灼烧,不停的灼意甚至胜过了腹部不断膨胀的痛意。
她挣脱了桑衣的手,尽力将人往旁边一推。
“别碰我!”
猝不及防,桑衣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下一秒,眼前场景迅速褪去,桑衣又出现在了白色空间中。
桑衣皱着眉,轻微摆动了一下一直僵硬的右手。
由于先前一直紧握着没有松开,包裹着手的白纸上,红色的色块蔓延了很大,甚至覆盖了字迹,但现在已经凝结了,呈现出深褐的颜色。
她缓缓张开了手,将包裹的纸撕扯开,有些已经粘进了组织里,血肉模糊中,一枚锋利的碎瓷片躺在她的手心。
鼻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腐烂味道,她迅速抬眼。
“吱吱…吱吱”
古怪的吱吱声,是老鼠。
密密麻麻的,老鼠。
桑衣看见了一个面容腐烂的尸体,成群的黑色老鼠在尸体上啃食撕咬,黑褐色的血迹在地板上铺陈开,死者的腹腔正在被咬开,大片的红色中,隐约可以看见破碎的白色花边布料。
一道更轻的声音,“吱吱……吱吱”,这声音更短促,藏在重复的啮齿类动物叫声之中,有着“哼哼”的气流声。
桑衣用耳朵仔细地听。
——是哭声。
不,那不是尸体,角落的人还没有死去,仍在有意识地发出声音。
“都是……假的。”
桑衣听见被啃食的女孩在说:
“不要……相信。”
桑衣难以接受地后退了几步,她用纸包住了碎瓷片的一端,紧紧握在手中。
『专家建议市民们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维护社区和谐。』
破旧电视机里播出的话不自觉地回荡在桑衣的脑中,传来了不适的胀痛感,桑衣觉得自己的胃此刻正在难以抑制地紧缩着……
……
耳边一阵一阵的嗡鸣声,桑衣蹲下了身。
良久,老鼠的叫声消失了,桑衣抬起头,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副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身体。
顺着死去女孩的视角,往上看,只有白色的天花板。
桑衣俯下身,仔细观察女孩的眼睛。
黯淡表层之下,眼珠底,倒映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那抹金色十分漂亮,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吸引力,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崇拜敬仰。
“嘶。”
桑衣握紧了右手掌,伤口崩裂,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起身,看向熟悉的角落,熟悉的孤零零的红色信箱——静静地敞开着,里边躺着那封黄色的信封。
桑衣走向信箱,拿到信封,小心地展开,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了过去。
视线在“皂荚树”三个字停顿了很久,桑衣收起了信封,转向身旁突然出现的一条道路。
四方空间里,与道路洞开墙面相反的平行方向上,另一面墙上,出现了那扇被打开的黑门。
一面是看不见终点的、弯弯曲曲石板路,一面是被打开的门,敞开的缝隙中,窥见光亮。
截然相反的方向,供桑衣选择。
桑衣摩挲着用纸包着的碎瓷片,低眉垂眸,掩盖了她的神思。
半晌,她迈步,向一方走去。
——她走上了那条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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