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街有一暗巷。
这是姜涵在附近公园里，向那些收废品的大爷大妈打听而来。
据说里面邪门得很，许多幼童都在里面失踪过。事后警察调取监控，发现这些孩子都是只进不出，暗巷是个死胡同，连异类防控中心的人员也探究过，但仍旧是死不见尸。
这是姜涵第一次独自出外勤，暗巷里漆黑恐怖，他便与赖知余一直保持联系，也是壮胆。
暗巷尽头是一面砖墙，姜涵巡视一圈，也不见可疑之处。
一开始，赖知余还能听清姜涵的声音，忽然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的，他原以为只是地方偏僻，信号不好，直到听见了，“有人……起雾……滋啦……嘟嘟……”
“姜涵？姜涵！”赖知余第一时间调出富春街的监控，那片区域突发大雾，一片模糊。
姜涵失联。
“贺队，那个妓女的资料找到了。”
赖知余小心翼翼将资料送到队长办公桌，在贺闻筝点头示意后，立刻逃回自己的电脑桌。
自从姜涵失踪，富春街大雾弥漫后，贺闻筝就是这副模样，周身气场变得极其烦躁，满脸生人勿进。
因为他发现，留在姜涵身上的锚点失效了。
贺闻筝是A级异能者，在众多异类中，异变程度能达到A级少之又少，高等级的异能者更是罕见，现在居然有异类在完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将一个拥有第六感的B级异能者掳走，同时神不知鬼不觉抹去他的印记。
他可不信这是B级异类能做到的事。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他想抽根烟缓解一下疲劳，一摸口袋，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没有烟盒。
哦，那新人买的烟被自己丢车上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做个锚点。
那新人果然就是来克自己的。
他只能强迫自己看资料，早日调查清楚。
妓女木子原名何佳，一名普通的失足少女，一年前因为性病去死了，她的女儿没上户口，街坊邻居听她母亲喊她英子。异类防控中心里也没有二人是异能者的记录，线索又陷入了死循环。
恰巧，一道白色身影飘过门口。
贺闻筝忽然想起，在黄古水库江存所说的话，立刻冲出门把人喊下，问：“幻境触发需要条件，是雾气吗？”
江存点了点头，说：“迷雾是触发条件，准确来说是水。”
“那天的雨天是绝佳的时机。”贺闻筝明白了。
江存临走前，又提醒一句，“幻境本质在人脑，是不会影响客观事实的。”
贺闻筝知道他的意思，监控什么都没拍到，说明凶手可能连现场都没去，现场应该寻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这时，赖知余接收到一份文件，他探出头来，说：“贺队，林杰尸检出来了。法医说林杰体内无毒物残留，无明显机械外伤，器官检查时发现心脏出血，排除死者原有心脏病变，推测应该是惊吓过度，导致心脏骤停。”他看过尸体照片，有些疑惑，“吓死的？一般吓死的人，不都是面目狰狞吗？”
贺闻筝陷入沉思，“幻境吗？”
江存离开一队的办公室后，直奔秦升的局长办公室，“你找我？”
秦升指了指房门，示意了一下。
待江存把门关上，他才进入主题，“江存，我从博士那了解过你的身份，对于此次案件，你能帮上忙吗？”
江存站在办公桌前，身体微微后倾，目光锐利而冷静，警觉地在秦升周围扫视，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全方位的评估。
他的戒备与打量，在秦升的预料之中，毕竟江存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
“这次B级事件比较棘手，姜涵已经失踪，我们必须在事情失控前妥善解决。”
江存陷入沉思，半晌才缓缓说道：“现在的我，做不到。”
秦升心中松了一口气，“我有权限解除部分封禁。”只要江存答应，一却都好说，大不了让京城秦家插手，毕竟现在B级事件更重要。
“解开多少？”
“……B级。”秦升有些迟疑，他知道江存是高危险异类，需要常年佩戴封禁器。他担心解封太多，整个A市无人能压制，B级至少贺闻筝还能处理。
江存垂头，“B级我只能保证他们进去能活着出来。”
“足够了，我相信他们。”
得到江存承诺，秦升立刻通知贺闻筝，准备深入富春街，探查雾里的世界。
这个人类说到做到，立刻将他手上的封禁器换下，素戒变成一枚泛着银光的衔尾蛇戒指。
江存心想，这个好看，比博士有审美。
……
秦升来消息时，贺闻筝已经来到雾气的边界。
一天前，雾气在富春街爆发，不断向外蔓延，如今已经将康丽小区和绿景小区都笼罩在其中。
这种规模的迷雾，可不像是异类主动释放的，更像是异能失控了。
两者差别明显，其危害程度也天差地别。前者只要说服或者杀了异类就能解决，但后者，哪怕杀了始作俑者，失控的异能也有概率无法彻底消失，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预估。
“贺闻筝，我给你找了个帮手，人已经在路上了，务必让迷雾停下。”
结果，贺闻筝足足等了半个小时，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他堂堂异类防控中心一队队长等这么久。
“怎么是你？”
江存挥开雾气，说：“秦局找我帮忙。”
贺闻筝眼色暗了下来，问：“哦，你不是普通人吗？”
江存伸出右手，示意一下无名指的戒指，“封禁。”
衔尾蛇戒指在雾气缠绕下，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封禁器贺闻筝有所耳闻，那东西是京城实验室那边搞出来的，一般都是给高危险异类佩戴，压制异能，同时监视其所有行动。如今却出现在江存身上，说明在那群人眼中，江存就是个未知怪物，不配享有作为人该有的权利。
不知为何，贺闻筝竟莫名气愤，仿佛心爱之物被玷污，怒火冲上眉头，烧后了双眼。
见状，江存还以为雾气漫延，又将贺闻筝拉进幻境。
这可不行，他用手抚上贺闻筝的额头，试图把人唤醒。
贺闻筝思绪混乱如麻，过往的记忆与愤怒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绝望与执念不断在脑海中徘徊游荡。
一双白皙的手闯入他的视线，指尖冰凉，额头仿佛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细腻而温柔，原本紧绷的神经被轻轻揉开，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焦虑与烦躁悄然消散，他思绪被拉回眼前。
贺闻筝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们进去。”
富春街被厚重的雾气层层包裹，灯火如同迷失在梦境中的幽灵，被雾气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投射在湿漉漉的路面上。街边的建筑隐在雾里，只有模糊轮廓，像沉默不语的巨兽在蛰伏。街上不见行人的身影，寂静如潮水般蔓延。
路过街口，冷风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窥视，让人脊背发凉。
“这雾气有问题。”江存提醒。
当他们走入迷雾时，他发现贺闻筝身上的气运不对，气运如果过低，就会诸事不顺，甚至可能倒霉致死。江存现在能力类似调节他人的气运值，他一开始只是怀疑，但是现在可以肯定，雾气可以侵蚀人的气运。
在黄古水库时，雾气可没有这个效果。
说明，雾气变异，或者异类彻底失控了。
贺闻筝寻着地图，来到姜涵最后出现的地方，一个老旧的巷子。
巷壁斑驳，青砖裸露，污水横流，这个巷子除了破、脏、乱，再无词形容。它隐匿于城市的繁华缝隙间，被世间遗忘。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女孩从后面匆匆跑来，带着急促的呼吸声。她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他们二人，径直奔来，毫无阻碍地穿过他们的身体，她的背影在虚空中渐渐模糊。
“幻境。”二人异口同声，离开跟了上去。
幻境的故事，发生在一个破烂的街道上。
木英子叼着草根，翘着二郎腿，坐在垃圾桶上。她半边脸是血迹，半边脸是青灰，裤脚全是泥泞。
不过这些问题不大。
她抬起手，对着昏暗的灯光，打量起刚刚抢来的战利品。
那是一块金手表，是在街边一个土大款手里抢来的，那人还真是锲而不舍，追了她好几里路，要不是她对垃圾街熟，绕了好几圈才把人甩干净。至于身上的伤，还是刚刚金表被那几个臭小子看见，居然敢围攻她，真是找死。
“操！居然是假货，居然敢耍老娘，别让我再见到他，不然老娘绝饶不了他。”
木英子从小在垃圾街偷摸打滚，小小年纪的她，抢过的东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眼就看出这手表的蹊跷，她愤懑踹飞塑料瓶，嘴里不断地咒骂着。
窸窸窣窣。
“谁！”
木英子一把抄起铁棍，警惕地看向另一侧垃圾桶。
一个浑身颤抖的小女孩站起来，战战兢兢说：“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
木英子上下打量一眼，那孩子穿着校服，是附近的幼儿园，不过衣服已经脏兮兮了，脸上的泥水混着灰尘，就像个大花猫。
她不动声色将金表藏进口袋了，问：“你谁呀？在这里干嘛？”
小女孩攥紧衣服袖子，眼神闪烁不定，细声说：“我叫林希，我在找妈妈。”
木英子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倒霉店家，把这金表忽悠出去，没空陪小孩子过家家，她扬起手上的铁棍，表情凶狠说：“你识相的话就滚蛋，别逼我动手。”
小孩被吓得赶紧跑开。
贺闻筝和江存恰巧追了上来，听见小孩的身份。
“她是林希，林杰的女儿？”贺闻筝还发现这两人的眉眼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见过。回头瞥了一眼江存，忽然想起，那天在康丽小区与江存搭话的两姐妹，五官就与她们极其相像。
“是她们，对吗？”
问出这话时，贺闻筝死死盯住前方，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
江存回答说：“是。”
贺闻筝猛得回头，拽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私自放跑一个B级异类，导致富春街那么多人不知所踪。还有，B级异类一旦失控，会为A市带来多少危害吗？”
“不知道。”江存面容平静得近乎冷漠，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贺闻筝见他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这场争执仿佛就是浪费时间，他苦涩地自嘲，“等事情结束，我就向秦局打报告，我们一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完，贺闻筝追着那二人身影，进入下一个场景。
江存楞在原地，抬手抚平褶皱的袖子，喃喃自语：“她只是想和妹妹在一起，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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