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鱼儿上钩了

腊梅弄影,屠苏扮红,长安大大小小的坊市街巷渐渐鲜活起来,这一刻年节有了意义。

南越君破天荒把谢知微叫来了中院,叮嘱她吃完滋补的药膳才叫来大师傅量体。

“阿娘,这两天正是生意好的时候,您把纤云楼的大师傅都请来做什么?”

南越君嗔怨道:“小财迷,我还把珍宝阁也关了一日呢,你可别忙着心疼那点银子。往日宫宴你不去也就罢了,这次却是不行。”

“阿娘,好不容易今年除夕解了一日宵禁,听说还有驱傩大戏,女儿想看许久了,”谢知微晃着南越君的胳膊撒娇,郑重发誓,“小满保证只在门口看两眼,到时等着阿耶、阿娘回来一起团圆。”

“看来小满是半点没将我和阿兄放在心上。”

谢知微闻言,眼睛一亮,径直绕过了挑帘进来的谢知尘,探着身子寻人。

谢家大郎君谢知礼刚褪下外氅,手里揣了个暖手炉,身后婢女正提了熏炉替他驱寒。低垂的侧脸硬朗得不像个书生,修长刚劲的眉目满是冷意。听见动静,偏头看过去,眼波触到谢知微才升起一点暖意,转瞬拧眉制止:“乖乖在里头等着。”

谢知微可不怕,硬要凑到他跟前,分明是拿捏他舍不得对自己说重话,拉着人便要往里走,讨巧道:“不耐烦做这些便不做了,何苦委屈自己。”

谢知礼想抽开手臂又不敢用力,只能任谢知微拉着他,还不忘唠叨几句:“你呀,是忘记小时候喝的那些苦汤药了。赶紧进去,小心着了寒气。”瘦削修长的手指抚上谢知微的头,暖洋洋的,让她又想起儿时阿兄守在床前陪她一道喝药、读着厚厚的史书哄她睡觉的日子,不由笑出了声。

谢知尘哼哼唧唧:“唉,远香近臭啊!”

“咦,阿娘呢?”

被谢知微这么一问,谢知尘更是苦着一张脸阴阳怪气:“每次阿兄回来,阿娘都要亲自下厨,这个家好像只有我是捡来的。”

“胡说八道什么?”谢知礼不自在地用手指扫了一下鼻尖,而后冷着一张脸站在谢知尘面前。

而谢知尘心中疼爱长子的阿娘正摆摆手,万分庆幸自己刚刚跑得够快。

荣妈妈忍不住替谢知礼说话:“夫人,大郎君刚刚回来,您躲着不见多让人伤心。”

南越君不甚在意:“伯劳唠叨起来连他阿耶都不放过,我若留在那儿,微微撒个娇,他指定搬出百八十条大道理护着,那微微和秦小郎君相看的事儿岂不是泡汤了,说不准还得逮着你也来上两句。”

荣妈妈沉默了,夫人的聪慧好似都没用在正道上,和小郎君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样,子肖母啊。

南越君还在继续说着:“反正晚膳就会见到了,不急在这一时。”到时候好歹有谢文进和她一道分担,实在不行一句食不言也是顶管用的。

谢知尘觉察出气氛有点诡异,屁股跟着了火似的,噌地站起身:“阿兄,请上座。”

上一次这般严肃还是在谢知微五岁那年,他偷偷带她钻狗洞,被母狗追得满大街跑。为了护着小妹他还被狠狠咬了一口屁股,谁料微微还是受了惊吓大病一场。他伤还没好就又挨了一顿家法,据说那家法只用过一次,就在他身上。说实在的,他就是看那小奶狗乖巧的样子和微微很像,才想抱回家养着的。

“年后去南山书院。”

“为什么呀?”谢知尘哭丧着一张脸,又是南山书院,威胁他的手段都不带换个花样的。他一读书就犯困,阿兄倒好直接将头悬梁锥刺股的法子使在他身上,那真是一段噩梦般的日子。

“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行事张狂,快宵禁了还敢上街打人,是觉得日子太舒坦想去京兆府待着?”谢知礼叹了一口气,又看向谢知微,“还有小满,怎么净做些孩子气的事,万一人家狗急跳墙反过来伤了你,你让家里人怎么办?”

谢知尘与谢知微对视一眼,都猜测是对方说漏了嘴,相互嫌弃地站远了两步。

“阿兄,我是谢家女郎,凡事自然以谢家为先。阿兄就别生气了,要是我想闹可就不止承爵前让他不痛快这一下。”谢知微在外头疏离冷漠,可对着家里人惯会使些撒娇示弱的小把戏。

谢知礼最受不了这一套,这么大的事直接轻飘飘揭过了,只是心里却控制不住冒出一股杀意,依微微的性子,不可能因为男女之事便对保家卫国的英雄横眉冷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知尘一拍大腿,神情还是倨傲:“先声明,我肯定是不答应微微嫁过去。听说他脑子坏了,时不时疼得厉害,满地打滚那种,脾气也大了许多。小妹这么好,当然要配这世上最好的郎君,最好把小妹放在心尖,起码相貌相当、会点武艺、为人仗义……”

“怎么净逮着我一个人说嘴,阿兄们不如帮我劝劝阿娘,我不想去宫宴上当猴子。”

“又胡说八道,等阿耶回来了非让他教训你不可……”谢知礼不轻不重说了一句,其实他最心疼谢知微,若是真想罚那还用旁人出手,他这个阿兄也是有教导弟妹之责的。

除夕宫宴,各家娘子卯足了劲儿斗艳。南越君下令关停一日,反倒阴差阳错赚了个盆满钵满,各家恨不得把纤云楼和珍宝阁搬空了,胭脂水粉铺子更不必说,早早就断货了。谢知微高兴得都忘了自己也要去参加宫宴这回儿事。这不,一大早起来,人还有些懵。

“沉香,好吵。”

季妈妈忙趁着谢知微还愿意说话,赶紧拧了温帕子替她擦脸,哄道:“娘子昨日还说院里冷清,今日可是真热闹起来了。”

秋霜端着水盆进来,恰巧听到季妈妈说这话,便插了一句嘴:“娘子是想荆芥姐姐了呢。”毕竟,往日有荆芥在,院子里总缺不了欢声笑语,娘子一定是记挂着才念叨两句。况且,玉镯也不好白拿,借着季妈妈的话头提一句应当不妨事。

季妈妈脸一沉,沉香赶紧寻借口将人赶了出去,上前伺候谢知微梳洗。

不肖片刻,姿容绝色的美人对镜自照,赞了一声好手艺,却又吩咐道:“这桃花妆还是太艳了,唇脂减半吧。两边的花簪换成南珠,只留小山钗。”这样改下来,少了一眼惊艳的娇媚,反倒更贴合清丽脱俗、温雅秀美的书卷美人形象。

太极殿门口,远远便瞧着有一人四处张望,见了谢知微,一颗心总算放下来:“金乡县主万福、谢娘子安,我家郡主知道谢娘子要参加宫宴,高兴坏了,生怕有人抢了先,让婢子在这侯着。”

谢知微目光熠熠,忙应道:“嘉祺姐姐回来了,阿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偏你促狭,连你阿兄的玩笑也敢开。行了,你们自个儿先去玩会儿,可别忘了时辰。”

“县主放心,”秀芝虚虚一拜,跟在谢知微身后解释,“郡主有心瞒着,郎君也不知道呢。”

“秀芝,又跟这丫头说我什么坏话了?”

秀芝憨笑一声,算算日子,郡主还有五个月就要嫁进谢家了。虽说谢家大郎君是难得的君子,但长安城谁不知道要进谢家门,想搭南家线,真正要拜的是谢知微这尊菩萨。幸而谢娘子是个性子好的,和郡主也算脾气相投,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亏知微日日念着郡主,可真是伤心,没道理年节还要被阿兄罚。”谢知微眼底满是揶揄,直看得萧嘉祺羞红一张脸。

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不好意思起来,半含嗔道:“你还说,今日盯着你的可不少,要不是我把你叫了过来,非得被那群眼红的扒一层皮。”

谢知微只顾着说话,完全没注意到斜后方正有一人满面阴鸷颜色,死死盯着她。

“燕燕,沉住气。”

韩喜燕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恨恨道:“阿娘,您又不是没看见,她刚刚径直从我们桌前过去,半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您还要我讨好她。”

纪芷柔低头饮茶,黯然片刻嘴角已经扯出一个端庄温柔的笑,看着谢知微的眼神满是慈爱:“急什么,她肯定会嫁进韩家,到时候拿捏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别忘了待会儿吩咐你的事。”

“阿娘,谢知微那身子,要是真下了药,怕是会出事。你瞧那衣裳,她都撑不起来,真是白瞎了那……”

“好了,药量都找人试过,眼皮子别那么浅,只盯着那点衣裳首饰。”

韩喜燕闷闷应了一声,一整颗心都放在谢知微身上,连东西都没怎么吃。好不容易挨到谢知微起身,忙叫上婢女跟了出去。

谢知微早就觉察到有一道恶意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过去却发现盯着她的人多得数不过来。也是,韩纪青承爵,满长安的小娘子都盯着这块香饽饽,她这个前未婚妻的一举一动自然至关重要,只是不知究竟是谁迫不及待要对她下手。

沉香自从知道有人要对谢知微不利,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看谁都带了审视的目光。又听谢知微打算引蛇出洞,手脚冰凉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转到小花园,已经听不到太极殿那边的动静了,谢知微见沉香依旧紧张兮兮,安抚道:“别怕,哪有千日防贼的,有麦冬在呢。荆芥在慈幼院怎么样?”

“刚去那两日有些不习惯,这两日做事十分卖力,应当是知错了。”

谢知微舒了一口气:“若是真知错便不会伸手了,年后让她和秋霜跟着回礼的车队一并送回泸州二舅母那儿,她的差事让麦冬顶了。”

“只怕泸州那边还会送人来,荆芥毕竟从小跟着您,也算知根知底。”

“我给外祖父去了信儿,会保荆芥一命。至于二舅母,无非是惦记着长安这边的商行,想让她那侄子分一杯羹,叫冬意挑个家世清白的好苗子送去二舅舅那儿,给她找点事做。”

如今正是乱的时候,她身边不能留着有二心的人。

“救命!”呼救声由远及近,伴着追逐逃跑的嘈杂脚步,谢知微与沉香对视一眼,来了!

“谁在那里?”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语气难掩慌乱,一个瘦弱矮小的婢女便跌跪谢知微跟前,身上穿得还是去年的宫衣。而她身后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看起来像是追着她过来的。

沉香忙将人扶了起来,岂料那小人像泥鳅一样滑,寒眸一闪,挥手间迷药四撒。

谢知微唇角一扬,鱼儿上钩了。见沉香软了身子倒在地上没伤着,这才假装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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