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凋花之二

不出三日,魏流云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诸国,有人欣喜、有人悲痛、有人恐惧,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如今的雁灵与合盟军势不可挡,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

周选大大方方接过周辛的王位,开始把持起屠严的政务,鹧嶙王徐晋主动送来了投诚状,愿以举国之力,协助雁灵讨伐梁昌。

昌枢的太后庆招本还沉浸在兄长庆煊与爱子陈炤惨死的悲痛中,从心底恨透了雁灵,然而紫朝忽地传出魏流云的死讯,也就是在这时,宫内抓到了细作,那宫女是御厨侍女,日常负责庆招的膳食。

在严刑拷打之下,那细作承认,她在陈炤离开的那日故意送了一碟被动过手脚的雪云酥给庆招,雪云酥是陈炤最喜爱的糕点,庆招并不喜欢,她看见后,先责怪她送错餐食,随后便让他人装了食盒,直接送到陈炤的车厢中。

真相大白,庆招才发现自己一直被魏流云玩弄在股掌之中。

她与魏流云自幼相识,交情颇深,然而这不妨碍魏流云对她步步算计。魏流云将细作安插在她的身边,负责她的餐食,将她的性命掌在手中。此外,在这动荡关头,魏流云还来信提议将陈炤送去紫朝,由她保护,在庆招信以为真后,魏流云让细作提前下了这种源于西肃、要一个时辰才能起作用的毒药,由此嫁祸雁灵等人。

此等心性,当真狠毒至极。

接连的打击之下,庆招再次病倒,她知道自己命数将尽,于是喊来了陈炤的堂兄,将昌枢王位和大军兵符尽数交给了他。

这陈炤的堂兄名为陈然,在陈炤继位后便一直尽心尽力辅佐于他,他虽有些执拗,却也是一个刚正、忠直、聪明之人,他曾同庆招谏言过,让她远离梁帝,也千万不要过于信任魏后,只是当时的庆招没能将这一切听进去,甚至还罚了他几个月的俸禄。

可如今,一切为时已晚,庆招最终抱着满腔怨恨,病逝于宫中。

十二月十六,将近年关,紫朝开始下起雪。

雁灵披着大氅,怀中抱着无间,倚靠在紫朝大殿外的廊柱旁,静静地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这铺天盖地的雪,仿佛要淹没整个山海,如同她在中陵的那一年般,也注定了这是个灾年。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青宿身着盔甲,扶着刀匆匆穿过长廊,一路来到雁灵身边。

“主公。”青宿抱了抱拳。

“如何?”雁灵伸手拍了拍他盔甲上的雪花,低声问道。

青宿面色凝重:“我方才刚收到白将军的信,目前情况不妙,梁昌的军队逼近紫朝与北堰,若只是军队也就罢了,问题根结还是在于……妖鬼。”

自雁灵攻破紫朝后,北堰、紫朝开始出现所谓的“妖鬼”。据说那是身着红衣、披头散发的鬼魅,他们面目如死者般苍白,所到之处必暴发疫病,不知是谁传出,这些妖鬼形似西肃的圣女,其红衣与红发都近似鲜血之色,还有人说这圣女本就是妖鬼化身,故意扰乱世间太平,所行之事有违天道,与她同行之人必要受到天罚。

“妖鬼”一说愈传愈烈,难以遏制,加之北堰、紫朝的几个村落被疫病肆虐,原先那些崇敬雁灵,奉她为神明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又开始摇摆不定。

当她神兵天降,救民水火时,她的容貌便有神相;当疫病肆虐,而她毫无对策时,她便被怀疑、被揣测,被认为是妖魔鬼怪。

怪力乱神之言,本就是控制百姓的最好武器。

只有雁灵知道,这是梁昌的一步棋,所谓妖鬼,就是那数具药傀。

为了镇压这些突如其来的疫病,白夷雪清理完紫川后没能来见她一面,便被白朔月的一封信匆匆唤回北地,随军的这些息甲来的医者,近些日都忙在前线,除了控制疫病蔓延外,再就是看看能否找到解决疫病方法。

听完青宿的话,雁灵沉思片刻,对他道:“我知道了。”她顿了顿,问道,“青宿,你相信我就是他们所说的妖鬼吗?”

青宿闻言,咚的一声单膝触地,毫不犹豫地回道:“我绝对不信!不仅是我,我们西川所有的百姓都不会相信的!主公,这只是梁昌的阴谋,无论外人说什么,您都切勿放在心上!”

雁灵没有回答,她笑了笑,伸手拉起青宿。

这一夜狂风暴雪,中陵、紫朝、北堰、屠严、昌枢等地几乎陷入了一片惨白的死寂中。

雁灵坐在紫朝宫殿的书房里,守着一盏火光幽微的油灯,静默不语。

灯火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影在朱漆窗橘上,晃动间,另一个淡淡的黑影浮现在窗外。

隔着惨白的窗纸,一个轻柔的,又有些喑哑的声音飘了进来,仿若鬼魅低语般,轻声问道:“女君,考虑得如何?”

雁灵没有回答,她伸手抓过案上的无间,银刃出鞘三分。

听闻出鞘声,那身影毫不畏惧,只是继续阴阳怪气道:“小生并无催促之意。”他顿了顿,“只是,那些百姓可容不得拖延,您说对吗?”

说罢,那人轻哂一声,身影消失不见。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雁灵将无间放回案上,看着桌面上那被揉皱的信笺。半晌,她从一旁扯了纸笔,写下了两封信,一封信启青宿,一封信启白夷雪,随后将它们压在灯盏之下。

她起身,披上大氅,推门而出。

因连绪赶往前线的缘故,如今留在宫中的医官是来自戎羽词手下的。

次日卯时,少年医官便候在书房门口,等着雁灵传唤,然而一直等到辰时末,书房内都没有丝毫动静。这时恰好逢青宿前来传报,见医官候在门口冻得瑟瑟发抖,不由得一愣。

“阿木,你怎么还在这?”青宿问道。

阿木向着青宿抱了抱拳,道:“青宿将军,今日不知为何,主公迟迟没有传唤,我也不敢冒昧打扰,只能等在这里了。”

青宿皱了皱眉,感觉隐隐有些不对劲。雁灵近些日都是子时末歇,卯时初起,较为规律,人一般到了殿外,她便闻声传唤,从不让人多等。

“主公!”青宿在门口抬高了声音,喊道,“属下有事传报!”

半晌过后,屋内仍是一片死寂,青宿与阿木对视一眼,心道不好,赶忙推门而入。

屋内空无一人,雁灵常坐的书案上,只剩下一盏还未燃尽的油灯。青宿走近了一些,发现了桌案上的三封信,其中一封无名信单独放在一处,另外两封则被压在灯盏之下。

青宿看到其中一封信启于他,便立刻拆了开来,看完信中内容,他整个人犹遭雷劈。随后他又手忙脚乱拆开了另一封无名信。

“青宿将军,怎么了?”阿木见他脸色一阵青白,抓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便忍不住问道。

“糟了!”青宿对医官道,“主公孤身一人去中陵了!”

阿木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还没来得及多问,他便又听青宿说道:“阿木,你去找镰将军,让他马上传信给南王,直接出兵中陵,我要先去处理主公吩咐的事!”

“好!”阿木立刻应道。

二人夺门而出,分道而行。阿木立刻奔去宫门处找镰,青宿则先找到熟悉北堰路线的将士,让他将两封信一同送往北堰,亲自交到白夷雪手中。

另一边,雁灵已经踏上了前往中陵的路途。

紫朝到中陵并不算远,但大雪封路,寸步难行。她牵着马儿,顶着风雪一路跋涉,而她的身后,一个披着白色斗篷,戴着瓷白面具,几乎要与天地融为一色的男子,如鬼魅一般紧紧跟随着她。

入夜,他们休息在中陵外山的一座荒废破庙里。

雁灵拾了一捧枯柴,在破败的庙堂里升起一个火堆,靠着火来取暖,白袍男子看了看庙堂外呼啸的风雪,不论他如何想赶路,如今也只能停留下来。

沉默,在这幽暗之地蔓延。

雁灵一到寒冷的地方,便会发作咳疾,这一路她咳了许多次,如今靠着火,倒是好转许多。雁灵用树枝拨了拨那烧得并不旺盛的柴火,问那男子道:“司天大人,你不过来取个暖?”

司天是中陵的神职者,除了卜卦、解谜、问势,也主导着中陵的天地祭、湖河祭以及中元祭,据说历代司天都是身法卓绝之人,且不以真面目示人,一般都待在司天观里,不常外出。

梁昌目无法度,却还是对鬼神怀有敬畏,近些日的事,便是他请教司天后,与他联手布下的局。

司天闻言皱了皱眉。他人唤他尊称时,总是带着一种敬畏,然而雁灵唤他时,语气仿若一枚细针,刺得不痛不痒,却叫人难受。

他撇过头,并不理会雁灵。

雁灵也懒得再搭理他,她就着火堆和衣而卧。雪地行走本就要耗费更多的体力,雁灵跋涉了一日,早就疲惫不堪,仅过了一刻,她便沉沉入眠。

听闻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后,司天才卸下警惕,靠近了一些,坐在离火堆两三米外的地方。

他隔着昏黄的火光打量着雁灵。

这个面色苍白、身形高瘦的女子,是一株艳丽得将要颓靡的花,这样的人,竟然会使得梁昌调士行象、大费周折地来对付。

在他临行前,梁昌曾同他说过,若于紫朝刺杀不便,也可用那封信以及疫病一事为饵,诱其孤身前来中陵,在路上找机会趁势截杀。

如今她这般沉睡,正是刺杀的好机会。

他借着篝火噼啪的声响来隐藏自己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雁灵。接着,他甩出腕间藏着的袖刀,走到她的身侧。

只听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穿刺声,以及微弱的呜咽,一朵猩红的血花在这幽暗、破败的庙堂里寂静地绽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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