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域?”
那人不再搭理吴星汉,吴星汉又抓住一个人,询问同样的问题,那人的答案依旧如此,说完之后不再理会他,汇入潮水般的人流。吴星汉打算换一种问法,这时,头顶牛头马面的蒙面人出现,钳住他的胳膊,架着他,灵巧地穿过汹涌的人流,朝亮灯的那个方向走去。
吴星汉没有挣扎,他转向牛头,问,“你们是谁?”
没有回答。
他又转向马面,问,“这是哪里?”
没有回答。
暮色完全笼罩下来,高高悬在空中的那个巨型圆球,通体喷吐着白色火焰,照亮了它俯瞰的这片区域。
吴星汉抬头望了眼远方的天边,有星星的夜晚,没有月亮。
被架进审讯室的不只吴星汉。他们在门厅汇集又散开。牛头马面健步如飞,在这些被审讯者、审讯员和拱卫中间,严尚立踢了马面一脚,大声喊道:“吴星汉,这边,这边。”
吴星汉转头,张开嘴巴,刚发出“暧”的一声,严尚立被拖过门厅,拐进对面的廊道。
吴星汉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打量着进入审讯室的那个人,静静地观察。
那个人一言不发,拖把椅子坐下,跷着腿,胳膊支在椅背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吴星汉决定,在对面那个人开口讲话之前,他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他正襟危坐,凝视着对面那个人。
那个人换了一条腿跷着,换了一个胳膊支撑在椅背上,他有点忍不住了,有点冒火,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吴星汉一眼,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
“你去过议事厅?”
“议事厅?”
审讯员勃然大怒,这是一个不合格的被告,威胁了他的权威,羞辱了他的专长。他深信自己是审讯员中的佼佼者,行家中的行家。
吴星汉目不转睛地盯着审讯员,平静地说道,“听说我到了理想之域,事实上,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人人都知道、人人都想进来的地方,人类文明仅存的果实。”
“我既不知道,也不想进来。”
“你们这些肮脏下贱的东西,拼了命进来,进来了又一副冤屈可怜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不合规的审讯?因为你怨恨外来者,所以我才会关押在这里?”
“谁都知道,理想之域最讲秩序,对你的审讯,完全合法合规。”
“因为我擅自闯入这里?”
“还有,你是谋害执事的嫌疑人之一。”
“对于你说的这些事,我一概不知。不过,既然这是人类文明仅存的果实,我作为一个公民,应该享有公民最基本的权利吧?”
“当然,你擅闯理想之域,这是事实;涉嫌谋害执事,你是潜在嫌疑人;这两件事自然会遵守规矩来查办,现在,这是规则的一环,你有权利提出申诉。”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押到这里,这也是遵守规则?”
“我接到命令审讯你,这是规则。”
“那我现在提出申诉,也许是我擅自闯入这里,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至于执事,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接下来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你想申诉?等血祭之后再去申诉吧。”
审讯员得意地笑了,进了审讯室,谁还逃得过。
对于凡事都认真的吴星汉来讲,此时他并不感到惊讶、诧异。后智能化时代,大部分人都幻想过自己身处某个异世界,意识脱离躯体,或者置身于某个足够以假乱真的实景密室。总之,在没弄清楚这究竟是一个玩笑,还是陷入某个不可对外言说的试验之前,吴星汉遵照他一贯的处事原则,在猜不透对方意图之前,保持适宜的态度,仔细观察、随机应变,随时端出一副笑脸,以期对方做出一番合理的解释。
审讯员没有解释。他整个人突然靠近吴星汉,眼神从上到下,扫过吴星汉的全身,最后停在他的脸上,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今天你走运,祭司对你发布了特赦令。”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跟变魔术一样,多出来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是吴星汉的通行证和一张“阿奇的刀坊”的工作证。
审讯员放了吴星汉。吴星汉要去阿奇的刀坊工作。工作期间,吴星汉可以提出申诉,申诉未成功之前,吴星汉将一直背负血祭之名,在阿奇的刀坊,带着血祭之身做工。
吴星汉走出审讯室的门,跨入长长的廊道,经过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门,他从廊道拐进门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门开着,他迈下台阶,外面亮如白昼,轻风拂过园中的树木,满庭都是桂花的香味,顺着前庭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吴星汉推开一张木质窄门,发现自己站在一条不宽也不窄的路上。
吴星汉望着路两边修葺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丛,灌木丛中均匀分布着开满白花红花的山茶树,他抬头远望灌木丛的边缘,他朝悬着白色火球的那个方向走去。
这条路笔直通向临河大道。
临河大道全是人。路上的男男女女,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吴星汉认出其中的唐装、汉服。合理推测,这是一场大型的COSPLAY集会。
“阿奇的刀坊往哪里走?”他问道。
直到这些人全都一言不发,当他不存在一样,吴星汉才意识到,这也许是这个游戏的规则之一。是谁开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玩笑?
是呀,是谁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当沈东鹏听到审讯员问他怎么进来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让审讯员把他们的大领导叫过来,他有话要讲。审讯员盯着眼前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一脸疑惑,正准备接着问话,沈东鹏问审讯员,你们的领导是谁。审讯员更加迷惑了,审讯员只接收命令,问询疑犯,他们的领导就是命令。
沈东鹏站起来,一声不响地走近审讯员,低头盯着审讯员的脸,笑了起来,“玩笑开够了,我忙得很。按理都是聪明人,懂人情世故。”
审讯员惊讶地看着他,目光直视沈东鹏,“我接到命令对你进行审讯,审讯就是审讯,不是什么玩笑。”
沈东鹏慢慢地退回去,重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事件。谁都知道,他这个年纪坐上这个位置有多么困难。在他二十年的事业生涯中,他谨小慎微,就是为了避免遇到这样的事情。
从确定自己的人生方向开始,他就决定将自己奉献给伟大的事业,成为改造世界中的一员。在他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他和一个不算年轻的姑娘结了婚,她的嫁妆非常丰厚,是他进入伟大事业的敲门砖和垫脚石。
之后,他就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身于伟大事业,一路飞升,直到现在。沈东鹏想到这场壮丽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不能在这里折戟沉沙。他具有投身于伟大事业的聪明人士的一个优点,任何时候,他们举手投足都收敛自如,面对错综复杂的情况,能快速地进行分析,迅速找到最优解决方案。面对像审讯员这样地位比他们低下的人,他们本能地表示出一种亲切。
沈东鹏换了一副脸色,面带笑容,镇定自若地说,“审讯员同志,你有什么就问什么,咱们好好说话。”
“祭司发布了特赦令。”审讯员扬了扬手里的信封,说道,“你可以走了。”
这会儿秋晨晖正走下台阶,来到庭院,浓郁的桂花香钻进她的鼻子,古色古香的亭台院落,休憩时的石凳,小路边的翠竹,都使她情不自禁地停目凝注。唤起她心底的一些朦胧记忆,她好像置身在一个喧闹的异乡,没有人认识她。有人在喊她:
“晨晖,你在等我吗?”
“你也出来了。”喊她的人是沈东鹏。
“简直胡闹!”
“是啊。”
“这玩笑过火了!”
“一点不错。”
“老俞他们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演得还挺真的。太不像样子了,这些得管起来。晨晖,你好好想想,回去就写,拟个针对性强的管理办法,回去就办。”
沈东鹏边走边说,秋晨晖发觉昏暗的天突然亮了,她抬头一看,天空悬着一个巨大的火球,闪着白色焰火。沈东鹏继续说道,“晨晖,你说搞笑不搞笑,有个什么祭司的特赦令,暂免我的血祭,让我到中子屋报到。简直莫名其妙。”
“我也要去中子屋。”
“这么说你也要被血祭?”
“是的。说是先去中子屋,血祭通过申诉可以解除。”
“说得跟真的一样。”
“可能,是游戏的规则。”
“先去找老俞他们。”
“要是俞导他们没来呢?”
“没来?”
“对。”
“那是他们的任务,他知道我们在下面,应该下来支援我们的。”
秋晨晖什么也没说。她看见路两边的院门相继打开,一乘一乘的轿子相继涌上街头,有四抬轿、六抬轿、八抬轿,轿夫统统穿着麻布马裤马褂,争先恐后,你抢我夺。路面不宽,并行三乘轿子过于拥堵,两乘正好。灵活的轿夫踩着灵活的步子挤进两乘轿子中间,七上八下,超过一乘又一乘的轿子,被超过的轿夫加快脚程,如果钻不进前面两乘轿子中间,轿夫的脚步再快也无济于事。
一个诡异的世界扑面而来。明净的街道、房屋,古朴的钟声,雅致的庭院,华丽的轿子穿行在静谧的巷道,硕大的火球悬空在温柔的夜色中,白天和夜晚在这里迎面相逢,同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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