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赴职

重明目睹过数不清的人,躯体和躯体缠在一起,在原野打滚,在林地□□。这是饱受饥饿、严寒、酷热摧残的人在世间值得回忆的柔情时刻,人与人亲密接触,间隔无隙。

重明见过一个肚子鼓鼓的女人。她倚着一棵树,躺着,无法站立。重明蹲下身子,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

女子艰难地睁开眼睛,眼角淌下一滴泪,她双眼闪着泪花。重明不清楚这个女子临死前想到了什么。重明在树下挖了一个坑,埋了这个女子和她肚子里的娃娃,无名无姓,落地生根,随风腐烂。

一个人,要足够幸运,才能来到这个人世间,长大成人。

重明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就回湿地浮岛。

下雪天气,湿地小岛犹如一个个飘在水上的白色蘑菇。母亲正坐在炉火边打瞌睡。

“回来了。”

重明太困了,她躺在床上,一只脚还耷在床板外,心不在焉地出神。

“猪是怎么生的?”重明问。

母亲在一个岛上围了栅栏,养了猪,猪每年要生一窝猪仔。

重明在脑海里拼凑了一个又一个的场景,终究想不出是怎样的。她只记得她见过好多大肚皮死去的女人,还有很多生下小娃娃之后断气的女人。

那把她吓坏了,也让她添了件心事。

母亲看了她一眼,笑了,“你这个孩子,我们来谈谈男人吧,你说男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活着,你死了,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你死了,我张嘴,喉咙发不出声,不能讲话,心里好急,我想和你说话儿,想让你活过来,我一急,便醒了。”说着说着,重明脸上全是泪水。

“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母亲微笑着,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俯下身,脸贴了贴重明的脸,她的动作十分缓慢、严肃,带着一种温柔的镇定。

“父亲死了吗?”

“我没想过。”母亲坦白地说,“不过,你将要学着,去面对一些事。”

“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时间会枯燥无味吗?”

“每个人都一样。你父亲是一个顶级的猎手,这个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最关注和感兴趣的是种菜、养殖,因为这些让我们不愁吃,不过人活着,除了喂饱肚子,还为了什么呢?”

“有个地方遮风避雨,有衣服穿。”

“不错,然后呢?”

“但这些都很难。”

“是这样的。我们是个例外。”母亲一动不动,直视前方,炉火映在她那坚毅的脸庞上,母亲浑身颤抖,过了好一会才从沉思中苏醒过来,她眼睛盯着重明,“在里面是不是没吃过有味的东西,明天我来炖一锅鸡汤、烧一锅土豆猪肉、煮一条鱼。”

重明住在稻花谷的时候,不缺吃,三餐准时摆在餐桌上,餐食繁多,每顿不重样,只是每样都寡然无味,眼睛看上去不一样,嚼起来味道都一样,任何食物,和鲜美无任何关系。

母亲往炉火中添了几块干柴,火势瞬间往上蹿,炉火温暖,重明进入半梦半醒之间。

她听得到远处风的声音,风越过暗沉的山坡,穿过一排树木,斑驳陆离的天空,一道长长的光线在空中搜寻着,它好像失去了方向,忽然盘旋上升,忽然打着圈,最后隐入白雪覆盖的地平线下。

秋晨晖看向窗外,她十分疑惑,雪天怎么会看见极光。她的目光跟随着那道盘旋的光,直到它隐去。

秋晨晖从窗口站起来,准备爬上床。房间温暖、舒适,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布偶猫挨着床脚,眯着眼睛,四肢盘在一起,躺着。秋晨晖不知道它是睡着了还仅仅是躺着。

风轻轻地吹着窗口,秋晨晖睡不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记起点什么事,然而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点,终于想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有人说过睡不着可以数绵羊,一只绵羊,两只绵羊,她重复着,直到睡着。

她做了一个噩梦。她感到有什么重物压着自己,她努力使自己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她眼睛像瞎了,眼前一片漆黑,她想动弹,身体被锁住了,意识对它没有任何驱动作用,她挣扎着,她觉得能看见自己的影子,终于,她挣脱了束缚,她眼睛打开,她看见沈东鹏压在她身上。

沈东鹏从真理院出来,那点事令他整个人膨胀得更厉害了。

他冷眼旁观,看那群下等人饮酒作乐,他想大喊,“来吧,你们这群牲畜,来喝我的尿吧。”

他的那条肉虫蠢蠢欲动。

沈东鹏大步迈进中子屋,长老在堂中打坐,沈东鹏想把那个老家伙掐死,但是他不能。他路过秋晨晖的房间,他推门进去,撩起长衫,撕开秋晨晖的衣物,趴在她身上。

秋晨晖醒了,看见沈东鹏像猪一样拱在她身上。

“沈总,你做什么。”

“孤男寡女,你说做什么。”

“不要。”

“你们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痒了吧,不好意思吧,今天我就好好服务服务你。”

秋晨晖一手用力推沈东鹏,一手撑着床板试图起来,沈东鹏钳住她的双手,拼命往她的腿间挤。此刻,那条肉虫是沈东鹏的权杖,他要给他的权杖找一个安置的地方。

在权杖低垂之时,布偶猫一跃而起,跳到床上,前爪扑向沈东鹏,沈东鹏怒气丛生,打了秋晨晖一拳,翻身站在地上,提起布偶猫的脖颈,甩手朝地上砸。

布偶在地上打了个滚,嗷嗷叫了两声,弓起背,竖起尾巴,龇牙咧嘴,怒视沈东鹏,沈东鹏似乎被猫吓住了,

秋晨晖想起第一次和平源光赤身相对的情景。

两人盘腿坐在床上,猜拳。赢的人脱一件衣服。那是冬季,秋晨晖脱了一件白色羽绒外套,平源光脱了一件黑色冲锋衣,后来,秋晨晖说耳钉也算,平源光捉住秋晨晖卸耳钉的手,两人滚到了一起,两人像猫一样滚来滚去,不知不觉间,身上最后的衣物都褪去了,两人抱在一起,凝神对视,时间突然静止,窗外刮着呼呼大风,秋晨晖被什么顶着。

风大夜寒,附近既没外送员,自动贩卖机的安全套装也被一扫而空,智能助手小爱提供了相关信息之后,不忘说一句:

“爱,让我们坦诚相待。小爱休息了。”

秋晨晖不记得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和平源光分手了。没有争吵,好像一起看过几次电影,很有默契地,两人联系越来越少,秋晨晖有别的事情要操心,最后这事也就那样了。

秋晨晖起身,布偶蹭了蹭她的脚跟,喵喵地叫着,她抱起布偶猫。

临河大道飘着细雪,仔细一瞧,夜晚的河中小岛总是泛着点点翠绿的光。日子住长了,对那些细节会格外关注,风拂过,好像更寒了。

上次好像也是这样。

秋晨晖刚从维护二科调到工业安全委员会的时候,穿着宽大的灰色工装,停在工业安全委员会大楼门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来来往往,是穿着得体、裁剪修身的人。她把小爱呼叫出来,确认无误,她被派到工业安全委员会,给一个叫沈东鹏的人做事。

接待人员是几个妆容精致,穿西服套装短裙的年轻女子。秋晨晖低头看了眼自己带反光条的工装,想起在维护二科,她每天接触的那些机器、仪表,她没见过自己的直属上级,她原本有一个搭档,等她正式上岗的时候,听说,为了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她的搭档被退掉了。

秋晨晖收到去工业安全委员会报到的消息时,一开始,她以为是系统故障,毕竟,她每天的工作任务是防患、排除故障,她再三与上级领导核实,上级领导问她最近是不是踩到狗屎了,系统越过领导,调岗的消息直接通知到秋晨晖。

秋晨晖保持一向的谨慎,照常去维护二科上班、打卡、下班、打卡,直到系统把她的权限关闭,她再也无法进入维护二科。

如此,她面临没有工作的风险,没有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寸步难行,吃饭、睡觉、喝水,哪样都要钱。

仰头看了眼工业安全委员会大厦,秋晨晖感到一阵眩晕。

“你是维护二科来的?先换套衣服。”

进门的时候,秋晨晖全身已被扫描入档,此时,另一个秋晨晖站在她旁边,像镜子里的她,只是眼前没有镜子。

接待人员给秋晨晖展现了几套标准工作服,秋晨晖选了一套,接待人员疑惑地盯着她,不要替换的?秋晨晖又选了一套。

镜子中的她向她展示了穿上工作服的效果,那个人摇身一变、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两套工作服消耗了秋晨晖的大部分积蓄,小爱跳出来,发出强烈警告,它推测秋晨晖的账户遭受讹诈或勒索,小爱也有犯错的时候,小爱留下滋滋的电流声,代表小爱的羞愧难当,它迅速地撤离现场:

“狡猾,小爱休息去了。”

钱花光了,必须工作。

这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大楼。对比之前的灰头土面,这里的光鲜亮丽,让每一个人都步履生辉,气势恢宏。

换上衣服,推开一张梨木大门,秋晨晖开始了她的新工作。

秋晨晖坐在最外围,作为沈东鹏的秘书之一兼速记员。

沈东鹏很老派。他不信任现在的智能体。他觉得那些智能助手顶多是人类赡养的宠物,可笑的是,有人还想从法律层面推进,赋予这些智能助手进一步的权利,沈东鹏拒绝这些宠物参与自己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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