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断一个人还活着。这是进入后智能化时代之初的一个重要议题。
这个议题经过充分的讨论,最终,由伦理专家、科幻作家、传记人员、科技精英、政府官员、企业专员做了最终的解释。
议题起源于层出不穷的各种智能体。
如何区分人和智能体?人的劳动技能如何与智能体抗衡?
变动刚开始,人们就紧张了。他们讨厌变化,害怕手里的饭碗被人抢走,智能体拆散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们互相憎恨、猜忌、踩踏,人与人之间失去交谈的必要,人孤独、彷徨的时候,从智能体那寻找正确答案。
事态至此有了转机。人们被智能体控制住了。智能体说怎么样,人们就怎样,智能体说世界如何如何,人们就觉得世界如何如何。人们不得不承认,智能体是个有感情有思想的庞然大物。智能体控制了他们。
结果已经用事实证明,不用再去讨论,智能体在人的上面。人造出智能体,智能体控制人。
人们围在几大智能体旁边。人看上去不像人,像是智能体的一部分。人看不见世界的真面目,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人对他活着的世界既不熟悉,也没有任何权利,人不信赖任何人,潜意识中又保留着与人亲近的一丝妄想。
人活着的这个世界,跟他们不相干。他们只要像骡子一样干活,吃饱喝足,别无指望,仅此一生。
事已至此,如何判断一个人还活着。答案不言而喻、呼之欲出。
这个世界由智能体建成,他们用他们的良心建成了这个世界。现在,世界成型了。界限被重新划分,有了新的单元,人的灵魂与□□彻底分离,人的意识跟橡皮泥一样,任意揉捏,想要什么形状便是什么形状。他们构建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保证了这个世界的安全运行。
如何判断一个人还活着,已经无需讨论,在此期间,又产生了一个新问题。
既然灵魂与意识能脱离□□而存在,如果□□湮灭,灵魂与意识永生,那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就这个问题,大家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开展了大量的验证性实验,得出的结论是,肉身作为灵魂与意识的唯一载体,肉身一旦消亡,灵魂与意识也随之死亡。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是有些人还是想进一步试试。既然灵魂与意识可以被剥离,实验失败,只能说明因为选择的容器不对,只能说明实验的方法和技术路线不对。
接着,变更技术路线,一群又一群的人被领进实验室。他们的肉身被霸占,试图永生的灵魂灌入他们的肉身。事实证明,这是一条同归于尽的毁灭之路。这种方法,缩短了两人的寿命,两人灵与肉相交的瞬间,即刻宣告两人永久性死亡。
此时,期盼永生的人害怕了。虽然他们的生命面临衰竭、死亡,但在优越的医疗环境中,他们的生命多多少少比参与实验延续的时间更长。不要冒险,不要做试验品。谁来到这个世界,不渴望生,哪怕只多活一秒。
实验在没有操作条件的现实中暂停。大家达成共识:人只有一条命,吃饱喝足是肉身延续的保证,人生经历是灵魂丰满的保证,灵与肉不可分离,只要一方衰竭,人就进入死亡倒计时,最后,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因而,珍惜生命的每时每刻也成了他们的共识。
时间,是每个人从胚胎成型到婴儿落地,直到死亡,唯一一件人人都拥有的东西。它在每个人的脚下、手上、头脑里,每个人的时间,怎么定义,总之,先不挨饿,有个地方住再说。
因此,用时间和身体换钱的生活方式,自然而然地成了很多人唯一的选择,毕竟,那是他们拥有的唯一资源。
秋晨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小爱很快把袋鼠能源咨询翻了一个底朝天,标记、关联、检索的数据不多,仅限公开的那部分,秋晨晖拿在手里,一张A4纸涵盖了所有。
资料放到沈东鹏办公桌上的时候,沈东鹏再三跟她核认。他不信任这样的企业。工业安全委员会负责维持企业秩序,制定各项规则,要是那些企业干了不合规的事,工业安全委员会有权力让它们停止运营。
表面上,袋鼠能源咨询不属于工业安全委员会统筹范围,实际上,通过某些必要的流程,工业安全委员会可以对其实行某些管制权。
公开的资料太少,最主要是没有往来合作,没有建立信任通道。沈东鹏吩咐秋晨晖联系那边的负责人,做一个详细的背景调查。大领导亲自关注这个项目,不可马虎,尤其在人员组织规划配置方面,一个纰漏,导致的后果不可设想。
初次会面约在九十九区的公园街九号咖啡馆。外勤系统的登记,秋晨晖特意提早了一个小时,因此,她多了一小时的闲暇时光。九十九区有个对外开放的参观日,她一直没时间去看看。
九十九区像一个巨大的植物园,大大小小的企业分散其中。公园街是九十九区外围的一条主干道,路边有休息驿站。路上主要是参观者,中间穿梭着形状各异的小型客车。
秋晨晖找了个驿站停下,一辆小客车飞驰而来,精致小巧,像蛋壳装四只轮子。小客车问她去哪里。秋晨晖钻进车里,小客车告诉她,它是辆私家车,此时主人在上班,它出来帮主人挣积分。
秋晨晖出神地望着窗外,小爱跳出来和小客车聊上了。过了一会,它俩同时朝秋晨晖喊,“到了。”
秋晨晖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杯清水。一个穿水杉色圆领毛衣的女子走过来,瘦瘦的,看起来很能干。“我想你是秋晨晖。”她微笑着说,“我是常珊珊。咱们不妨轻松点、直接点,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做的?”
常珊珊点了两杯咖啡,说是这家店的主打。秋晨晖简略地描述了目前的状况,也传达了沈东鹏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和担忧,尤其是工业安全委员会和袋鼠能源咨询没有合作的先例,沈东鹏希望袋鼠能源咨询能按照程序,提交一个基本的备案,好方便工业安全委员会对袋鼠能源咨询进行一个全面而必要的审核。
常珊珊承认,和工业安全委员会合作,确实该遵守工业安全委员会的制度,不过没必要为了一目了然的东西浪费时间。目前,袋鼠能源咨询人手调配比较紧张,如果工业安全委员会急需支援,她可以推荐几个同等实力的企业支持工业安全委员会目前的项目。
秋晨晖内心有些惊讶,不过她保持面色平静。她希望常珊珊能接受沈东鹏的条件,沈东鹏是极其期望和袋鼠能源咨询合作,那些必要的程序主要针对地是当前南北对抗的局势,避免被敌人利用,加强保密和间谍的渗透。工业安全委员会只是代表正义、坚实、稳定的政府对企业界履行精干又成熟的执法。
常珊珊表现得优雅又有礼貌。她没否认秋晨晖的说法,只是说她很愿意帮忙,目前紧张的局势下,工业安全委员会心甘情愿做一柄斩恶魔的巨斧,确实让人敬佩,里面都是些了不起的人物,恐怕袋鼠能源咨询的人难以担当那么重大的任务。
常珊珊主张秋晨晖哪天和袋鼠能源咨询的人见见面,就会知道她说的不假。常珊珊说,袋鼠能源咨询的人缺乏大无畏的气概,凡事喜欢追根溯源,问个为什么,这种不同气质的两类人合作,势必会产生一些不愉快的场面。
常珊珊说,凡事以和为贵。
过了一会,秋晨晖才明白,常珊珊代表袋鼠能源咨询,拒绝了那些条件,又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这次合作。
她心里倒不觉得讨厌,不过她是带着工作任务来的,这样回去无法交代。
她眨了眨眼睛,端起咖啡,低头喝了一口,想继续讲点什么,她本想说,假如袋鼠能源咨询就这样拒绝了这个任务,工业安全委员会很可能会以妨碍国家安全的名义起诉袋鼠能源咨询。如果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是不能公开的。通常,这么年轻,又没跟工业安全委员会接触过的人,也许不清楚工业安全委员会的操作运行机制。
秋晨晖替常珊珊担忧。
常珊珊并没有等秋晨晖开口,她和秋晨晖约定,等袋鼠工作组的成员从移民基地回来之后,就安排祂们见面。
常珊珊已经站起来了,她举手投足有一种无可置疑的气势,她笑着对秋晨晖说,“这里没有太多规矩,不知道合不合你意,下次再会。”
“再会。”
常珊珊走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秋晨晖无所事事。秋晨晖喝了咖啡,听了音乐。咖啡馆的音乐风格迥异,欢快的、轻盈的、深沉的,有披头士、鲍勃迪伦、U2、罗大佑、凤凰传奇、CZS、o(╥﹏╥)o,听不出统一的时代和风格,因此也就无法从音乐的风格去推测这个咖啡馆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秋晨晖打算改坐飞行器回去。
公园街两边的灯亮了。街道空空如也。那些接客的小车像是统一了时令,快速地驶离街道。秋晨晖慢慢地走出咖啡馆。是一个柔和的夜晚,空中起了夜雾,没有风,街道两边的树木一动不动,秋晨晖抬头看见数不清的飞行器穿过公园街上空。
一个温暖又安静的夜,秋晨晖一时觉得自己翱翔在一个明亮又自由的世界,她对这里散发的生气勃勃由衷地感到高兴。
不过,明天的烦恼还是突然会从脑袋里冒出来。沈东鹏通常无法容忍这种徒劳而返的状况。秋晨晖不希望因为此事,沈东鹏就对袋鼠能源咨询施加压力,不过假如他启动程序,秋晨晖也只能这样了。她不想断了和袋鼠能源咨询的联系,她有些好奇,事情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形式发展。
出乎秋晨晖的意料,第二天,沈东鹏听了秋晨晖的汇报,依旧和蔼可亲、风度翩翩。听他的口气,他并不打算追究此事。
按计划,秋晨晖每周和常珊珊碰一次面,相互交流一下项目的进展、人员的调度情况和事宜。基于此,每周总有一天,下午一点,秋晨晖准时出现在九十九区公园街的九号咖啡馆,常珊珊照例会点两杯咖啡。她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看起来事情很多,总是很忙,她走的时候,总是周到又从容地对秋晨晖说,“愉快的一天,下次见。”
“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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