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凝烛潸然为民泣,俯仰无愧己心安

这厢容与、容衍同容鸢三人一经法界而出,便已至山腰坦阔处。

乍临此间,三人不禁立时掩袖阖眸以适幕光。

“方才......分明仍是昼时,天光朗朗。此处何故陡然黯色遮目......” 将将得于一片玄寂间隐绰窥物,容鸢便疾疾出言询道。

“想来是有妖诡之物匿栖其中,且得蔽日遮天者,定非常物,须得慎谨些。” 容与答言道。

一语将落,二人旋即自袖间取出玄木灵棋同赤色玉笔,将容鸢护于中侧一道朝着山林深处行去。

然前行不过百余步,初初绕过一湾溪涧,便见顶首紫电青光乍现,与此同时,雷鸣之声阵阵入耳,其势之磅礴好似巨石碎于耳际,闻之内中生疼。

就此伴着森然诡鸣接次入里,不出一个时辰便行至山林深处。

满目漆幽间,沉寂多时的护心鳞镯乍然现出金芒,于一片暝杳中腾起一抹亮色。

那金芒一经现出便立时交汇旋绕着为三人提起一盏鳞灯,兀自朗照行经之路。

再得前行百余步,传言中潜于此间,原先色如墨、平似镜,现下正经由朔夜月华朗照才始腾起澜波的沉渊骤然盈眸。

虽则渊得月揽,然其周遭林谷仍自瘴雾叠掩,五指不现。

借着满潭月华,三人果有得见恍若浮藻般游曳其间的玄色之物不时跃出以浴天地灵芒。

察觉出生人之息同神器锐华的刹那,渊中诡物忽凌空而起,继而凭着瘴雾掩避瞬息遁入更深的林间。

三人瞧见此象旋即循着那处觅去,却见身周瘴雾益发沉郁,且那瘴雾好似有惑人心智之能,未及多时三人便皆迷顿了神思,各自散去。

********

这厢因着不知于何时悄自启始,得以掩蔽灵术及法器的隐灵阵,失却心智的容与却未同前此于蔺府中那般经由护心鳞镯唤醒,而是仍自耽溺其间,且将将同兄妹二人行散便立时瞧见距其约莫二十余步处亭立着一玄色裙衫的女子。

不为己所控地朝着那人行去,甫一于其身后驻步,容与便借着腕间仍自盈出鳞光的环镯瞧见那张正缓缓侧转的、同她生的一般无二的面容......

然其此时业已无能断辨,但只滞凝着眸色循着那女子奔行渐远的身影逐去,直至一方穴洞前方休。

那身影乍至此间便隐入暗色无迹可寻,正自恍愣洞前不复提步的容与却骤然闻得洞内传来窃语呢喃之声:“吾于此间候汝万载,既已至此,何故不来一见?”

“既......已......至......此......何......故......不......来......一......见......” 容与闻言一面不由悬起一肘轻触着洞口满覆幽苔的青石,一面喃喃复声道。

话音方落,她便沉肩坠肘入内而去。

甫一入得洞中,便见眼前乍然盈起碧芒。

而碧芒耀目之际,周遭每一方壁体之上悉皆似那日回溯翠萝往生的镜像般现出数十上百场素昧平生之辈的昔时岁景,其人衣饰妆发各有所异,然面容却出奇一致,皆系容与......

“汝且随吾来观。” 一语落罢,虚空中渐次凝出一抹瑞金的法身,引着她入内行去。

第一方壁体上现一二八年华少女。

少女身披雪色滚赭边大巫祝袍服,首戴赤金镶玉冠,发绾朱色织金缎带,掌握虎面麟首祝杖,正一步一拾阶朝着大殿前耸立的祭台行去。

原任大巫祝十日前陡然因病亡故,自幼由其携于身侧抚育成人的小卜巫祝虞则在一众年长卜巫们的占卦之下成为新任大巫祝,择定于此日行继任大典。

大典这日,晴色明莞,于朗朗朝光中,祝虞立誓此生定将尽己所能为苍生卜、为家国祈。

然那清朗抚温的晨芒飒飒然落于大殿上首的君王、祭台下侍的卜巫同百官身周,却独独将祝虞一人掩于祭柱投落的暗影之下。

大巫祝一职,自王朝开辟至今,始自于王宫中一为君上就国之祭祀、王城迁址、对外征伐等项宜事鬼神、卜吉凶;二为君身国运察测天象,醒示吉凶;三为祭仪颂辞,为诸界鬼神敬献祭舞。

望着眼前威仪端肃的年轻巫祝,容与眸中将将掠过一抹动容之际,但见光影陡转,那些志得才展、溢彩流光的年岁似凛风拂动下的书页般转瞬便已至末页。

天光晦暝,怨风猎凛间,庄严的祭台之上静立着衣冠端楚、年仅二十逾几的巫祝,而她身侧,是掀翻的烛台,于一地散落的香灰间无声蒸腾着将将熄尽的冷焰。

巫祝身前十步处,立着两鬓微霜却仍背脊直挺的王朝国师,现下正厉声喝道:“吾再询汝一遭,此番天命何处归?应伐否?”

巫祝闻罢仰首越过巍峨的大殿望向无垠青空,却久久未有回音,待得对首之人将将耗尽耐意时,她方收回凝长的视线正声道:“吾于此宫城内,观了一世星象,卜了一生吉凶,临了方明征伐、迁都之事不应托寄天地,而应问己询民。事关万姓,或吉或凶皆应向下看,而非向上求......”

孰料国师听罢竟只蔑笑一二,尔后森沉着腔音同她道:“故此,汝乃意图与天相抗,然否?”

“然。” 巫祝应罢高昂起颅首,不愿屈从半分。

“善!” 国师闻她应声,似是已潜候多载,而今终得契机一尝所愿般扬声快慰道:“大巫祝身在其位,反行其事,今传王命令其主罢此番祭仪,终身囚于问灵殿中,无诏不得出!”

谕令一出,祭台之下卜巫同百官一道怔诧。

此任巫祝自接位以来,自始殚精竭虑,为苍生、为家国夙夜兴劳。且其所卦之事吉凶甚确,所醒之言亦皆应验。故而于巫祝一职,自是德行配位,而今乍陡蒙难竟却是为着忧思民计,何人见此不潸然泪下......

然巫祝听罢此语仍自安然静立,稳步行向祭台下畔正躬身奉着祭舞披衣的卜巫。

祝虞抬臂自其所奉漆托中执起那身披衣,尾摆铺地的刹那,上绣金线的浮烟锦缎逶迤着拾阶而上,兀自于一庭涩风拂起的枯枝碎叶间熠熠生辉。

复而落步于祭台中时,四角灵火狞然跃起,焰光冲天,好似欲焚尽世间万般邪魍。

祭乐奏起的那瞬,伴着腰肢右压、左髀凌悬、足下勾提而自腕间顺向掷出的舞袖旋展着扬向一隅灵火,不过片刻便被炽焰攀缘而上。

焰舌舐及锦袖不出半息便似灵蛇般缠舞着触向她的肢躯,灼光映瞳之际,祝虞骤然凌空跃起,于无形间将早已焚尽的锦绣同正自猎猎炙燃着的双臂及双股朝两侧展延而去。

未及多时,焰色越发沉郁,将内间犹自一臂压腕拈花横于襟前,一臂提腕扬立、眉目仰起直视青天的祝虞缀成一蕊盛绽的赤莲。

“巫祝!”

“巫祝!”

“巫祝!”

“......”

祭台下侍立的卜巫们含泪哀唤道。

“大巫祝此举乃是意在舍身明志啊......” 卜巫们身后恭立着的百官中传出一言。

“以己之生死捍卫己道......”

“我等愧甚!”

“我等愧甚啊......”

“......”

冷焰将熄之际,脱体而出的灵魄望着足下一地余烬中怆然静卧的焦骨发愿道:“吾此一生,仰无愧于天地,俯不悔于家国,唯憾蜉蝣之身力薄,无能举托万姓出水火。今故此世,若得来生,愿为一闲散药师,得愈民生疾苦,得渡病树回春......”

至此,第一方壁体渐次淡褪了光影,瞬然息作寻常壁岩。

********

又自前行,却见第二方壁体上亦现一女子,双十年华,着一袭竹月色裙衫,发间挽一枝凝露春花,肩上挎一只半旧竹篓,篓中置有数丛药草,草间栖着三两蜓蝶,眼下正隔着晨间薄雾迎目行来。

“姜大夫!姜大夫!”

已然寻至一蓬长势极好的药草将将蹲俯下身的姜亭云甫一闻及便立时循声望去,但见来人身着粗布短衣,袴脚挽至半胫处,正自担着两捆柴木朝往此间行来。

待得那人临近,姜亭云方乍然忆起此人乃是上月前至医馆中寻她越过一座山头入那僻村救治其母之人。

因着村子荒僻,山路难行,村中不少农户业已迁出此间,余下的唯老弱残病之人,无医无药的境况下,度日维艰。

瞧出来者身系何人后,姜亭云立时自一地夹杂着蓬草的药植间起身应话道:“今日得以入山樵木,可是家中母亲大好了?”

“如何不是,我阿娘今日已得下榻自行至院外了,可不是大好了!” 樵者悦然答道。

“原便图划着后日去你家中再瞧瞧,虽则今日得闻佳讯,仍是得瞧过才可心安,现下恰借此机先同你说一声。” 姜亭云道。

“如此便有劳姜大夫挂心了!” 樵者听罢旋即卸担躬身揖礼道。

这厢将将辞别樵者,迎面又度行来一人,声声唤着她的名姓。

其人顶发掺霜,些微佝偻着的背脊上挎着一只竹篓,手中亦自提着一只盛满了清水的木桶。

再得行近些,姜亭云瞧见那漾漾清水间始自游窜着数尾斑青石鱼,方知来者原是溪渔方归。

见姜亭云径只抬手至肩胛处拢了拢所挎竹篓,尔后微蹙蛾眉、一脸难色,渔者即知她约莫是记不得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洪荒:我的师傅是女娲

绝世神偷:废柴七小姐

领主求生:我的平民有亿点猛

逆剑狂神

我能一键修炼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空枝照影衔霜落
连载中湑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