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色正晚,飘窗边蓝色的窗帘被风鼓动,翻向两边,窗户上明暗交错,江与宜忽然眯起眼睛,从一众反光中明晰地看见一个白皑皑的山顶,市郊海拔1800米的山群最高的那个山顶,虚得像他妈妈灯下的影子。
于是他让席研清关灯,又说太黑了看不清,他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又按下天花板四角的暗灯,光线复昏的那一刻,他咔嚓一声按下快门,留下他以为好看的画面。
席研清帮他调出图片,看到虚虚实实的雪山和迷茫蹁跹的雾蓝色窗帘,心一热鼻一酸,眼泪立即蓄满了两眼眶,啪嗒落在江与宜被托起的肩膀上。
他找不到妈妈也难过得会哭,自从听到幼儿园其他小朋友哇哇哭声特别刺耳时,就从来不出声了,因为觉得不好听。席研清流泪也是无声的,难道她很难过吗?但他妈妈好像还在笑,他觉得不是难过,于是就抬起柔软的小手抹席研清的眼泪,滚烫的温暖的泪水,“妈妈,你怎么哭了?”
“感动的,这叫喜极而泣,热泪盈眶。”
三个词,他就懂一个感动,又懂了那是眼泪的机关触发之一。
他妈妈笑了声,没顾得他不明白她说的话,话间顿了一两秒,“因为你……很厉害,有天赋啊。”
天赋吗,真是好啊。想来他在物理面前他就是一普通人。
细水长流。他没机会了。
天边翻起鱼肚白,朝阳贯穿高楼大厦间的稀薄雾霭,斜下一道暖橙的光线,照得十字路口斑斑驳驳。
江与宜洗漱完,下楼晃悠到后街,这条街有好几家早餐店,蒸笼里冒出炊烟袅袅的生气。
他走到酒吧旁边的一家早餐店,他们酒吧位置特别妙,左邻烧烤店,晚上撸了串再去酒吧喝酒,右傍早餐店,凌晨四五点又能搞杯豆浆暖暖。
见蜻门口果然有个男生扶一颗粗壮的枫树扒着绿色的环卫垃圾桶呕吐,脸色不太好。
江与宜看了眼,转身给正在下面条的婶子打招呼,“赵婶儿。”
赵婶隔着雾气抬眼,惊了,“呦,今儿起得你家阿姨还早啊,想吃点什么?”
“三杯豆浆,一碗玉米粥,一碗热干面,一根油条,一个茶叶蛋,都带走,我和我妈吃。”
“豆浆在那你自己接,油条茶叶蛋也自己拿,我先给你下面。”
江与宜应了声,径直去保温桶接了杯豆浆,他合上盖子,摸了根吸管,边望边向那男生走去,他拍了拍那人背,递给他张纸巾,“你没事吧,喝点豆浆暖暖?”
男生吐得眼神有点飘忽,见不认识江与宜,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
江与宜插上吸管给他,男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行走的衣架子,夏季薄款睡衣穿在他身上都不同凡响。
江与宜碎发遮眼,没顾那男生的目光也没再说什么,他进店扫码付钱,拣油条和茶叶蛋,赵婶的小孩李环凑过来帮他,神秘兮兮地说:“那男生连着三天每天都按点在那扒着垃圾桶吐。”
江与宜意外地说:“是吗?”
小孩又说,“我有一天看到他开的敞篷的法拉利。”
怕他不信,又补充道:“黄色的。”
这都注意到了,江与宜笑了笑,“知道这么多啊。”
李环两根筷子夹了颗茶叶蛋放进袋子里,少年识得愁滋味似的,唉声叹气道:“估计是受了情伤啊!”
赵婶听见嗷着嗓子吼他,“一天天地,净知道这些了。”
江与宜从喉咙眼里闷出声笑,在睡衣外面马甲口袋里摸出了几张找零的一块的还有钢镚,随手塞给他,低声说:“再早上看到有人吐,给人搞杯豆浆。”
小孩撞了撞江与宜的身体,瞎笑,“与宜哥你真会做生意,给我准儿没错儿。”
赵婶看他有点拿不下,找了个摘草莓用的小红筐,江与宜只需要提一个篮子,方便多了,“赵婶,下次给您送过来啊。“
回到家里,刚过六点,席研清房间的门框挂了一边光,应该在洗漱。
江与宜把早餐放到餐厅桌子上,瞧了眼挂表,走过去敲她的门。
“妈,我买了早餐,你吃点呗。”
“好,你先吃,我等会出去。”
江与宜拿出自己的热干面,把上面的酱汁拌匀,吃口面吸口豆浆。
席研清在对面拉了把椅子,解开玉米粥袋子上的活结,“起这么早,给我饯行呢。”
江与宜咽下嘴里的热干面,“对啊,特意起了个大早,感动吧。”
席研清把油条扯成两根,掰碎了放碗里搅弄搅弄,偶尔给江与宜夹一截浸满了玉米粥的油条,“在家闷了就去广州找我,去看看你妈我设计的衣服。”
江与宜笑着说,“哎,不去了,我在杂志上都看着了,这星期还有事呢。你少喝酒和咖啡啊,多睡觉。这段时间还飞不飞巴黎?”
席研清总是很忙,忙设计展会客户,满世界跑,也不落下他。上高中前带着团队和他奔往全球各地,世界地图陆地板块几乎都留下了他妈妈的身影,届时看江与宜愿不愿意穿梭在秀场,不愿意的话,让他出去玩肯定乐意,要么助理带他,要么他跟忙工作前后的席研清一块。
“巴黎。去啊,七月中旬有一次。”
江与宜动了动脚,把手抵在大腿上,期盼地看向她,“我也想去,带上我呗。”
席研清知道江与宜对那地情有独钟,“好,那时候你都放暑假了吧。相机和镜头想要自己去我工作室搜罗,想买新的把链接发给我或者小吴。”
江与宜搁下筷子,扒出一双一次性手套戴上,剥茶叶蛋的褐色外壳,那壳本来就很好剥,但他还是很仔细,小心翼翼的,最后呈现一个一丝不苟的光滑茶色蛋清。
江与宜把鸡蛋托到他妈面前,眼睛亮亮的,“饯行。”
席研清手机铃声响了,她笑着给江与宜掰了一半蛋清,剩下的塞进嘴里咀嚼,她挂了电话,忙跑她房间里换衣服去了。
江与宜打算让林阿姨舒心一早上,开始收拾残局。
席研清拖着行李冲他挥挥手,不久门口重重叠叠两阵脚步声。
彼时的孤寂与期待相互拉扯,拔河似的,谁也拽不动谁,给它俩累得汗流浃背,索性撂下绳子往地上一坐。
江与宜往后退凳子,一段能翘上桌沿的距离,随后两条长腿闲适地交叠,揪起本刚从书房抽的原版英文小说往脸上一盖,一阵书香缱绻,他眼睛迷迷瞪瞪地瞅见了一个单词,vanished,一早上就回忆一个单词没事吧。
vanish,vanish,消失,消失。
他的意识顷刻沉入睡梦里,像林间一只迷失在清晨的萤火虫。
果然睡眠不足还是免不了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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