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晚自习结束后的校门口熙攘一片。
谢寻单脚撑地,跨在自行车上,和几个哥们儿嘻嘻哈哈道别。他书包甩在背后,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塞得乱七八糟的书本。
“走了啊!明天球场见!”他喊了一嗓子,脚下一用力,自行车猛地窜了出去,链条发出哗啦的声响。
“骑慢点!”身后有人喊。
谢寻头也没回,只高高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夜风刮过耳畔,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晚自习的沉闷。他加快蹬踏的速度,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持续的嗡嗡声。路灯的光晕被快速甩在身后,明明灭灭。
他喜欢这种速度感,风灌满校服,像是能把所有烦心事都甩掉。包括旁边那个冰疙瘩同桌带来的憋闷。
前面是个下坡,连接着主干道的十字路口。坡不算陡,但有点长。谢寻没有减速,反而又加了一把力,身体伏低,嘴角咧开一个畅快的弧度。
速度越来越快,路边的景物连成模糊的色块。快到坡底时,侧面岔路突然拐出一辆电动车,车灯晃眼。
谢寻心里一紧,下意识猛捏刹车!
刺耳的摩擦声撕裂夜色。自行车前轮抱死,车身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前甩去。巨大的惯性把他整个人从车座上掀飞出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他看见地面急速逼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惊叫,然后右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粗糙的柏油路上。自行车哐当啷地滑出去老远,轮子还在空转。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从牙缝里吸着冷气。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车门打开,宋简从后座下来。他穿着整齐的校服,背着那个一丝不苟的书包,站在车边,看着倒在地上的谢寻,眉头微蹙。
谢寻疼得龇牙咧嘴,余光瞥见那双熟悉的、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走近。他试图撑起身体,右臂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反而引来更尖锐的疼痛。
“操……”他低骂一声,额头上全是冷汗。
宋简在他身边蹲下,目光扫过他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右臂,和擦破渗血的校服袖子。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沉静。
“能动吗?”宋简问,声音在夜晚的街头显得格外清晰冷淡。
“废话……能动我还躺着?”谢寻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
宋简没在意他的态度,站起身,对车里的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也下了车,是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
两人合力,小心地将谢寻从地上扶起来。碰到右臂时,谢寻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轻点……断了,肯定断了……”他咬着牙说。
宋简和司机将他扶进轿车后座。车内空间宽敞,带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氛味道,与谢寻一身尘土和血腥气格格不入。谢寻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左手臂抱着动弹不得的右臂,疼得直抽气。
宋简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去医院。最近的。”
车子平稳地启动,加速。车内很安静,只有谢寻压抑的抽气声和空调细微的风声。
谢寻偏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灯晃得他眼花。他又看向旁边的宋简。宋简坐得笔直,目视前方,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谢了。”谢寻瓮声瓮气地说,有点别扭。他没想到会是宋简停下来,还把他弄上车。
宋简只是极轻微地颔首,没说话。
到了医院急诊室,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宋简帮着挂了号,司机去停车。谢寻坐在冰凉的金属椅子上,疼得蜷缩着身体。
护士过来简单询问情况,查看伤势。“疑似右前臂骨折,先去拍个片子。”
宋简站在一旁,看着护士动作利落地做初步处理。他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与周围喧嚣急诊室格格不入的孤岛。
拍完片子,等待结果。谢寻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冷汗把头发都打湿了。疼痛一阵阵袭来,他闭着眼,眉头紧锁。
宋简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水,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
谢寻睁开眼,愣了一下,用左手接过。“……谢谢。”
宋简没回应,走到对面的空位坐下,拿出手机,似乎在查看什么。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时间一点点过去。急诊室里人来人往,哭闹的孩子,焦急的家属,忙碌的医护人员。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小寻!”
谢寻抬起头,看到母亲许淮琴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满是惊慌。她接到司机的电话就立刻赶来了。
“妈……”谢寻喊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
许淮琴扑到他身边,小心地查看他被临时固定住的右臂,声音发颤:“怎么样?疼不疼?医生怎么说?”
“拍了片子,等结果。”谢寻说,“可能骨折了。”
许淮琴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宋简。她愣了一下,目光在宋简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
宋简察觉到注视,抬起头,对上许淮琴的目光。他站起身,礼貌地微微躬身:“阿姨。”
许淮琴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别的东西:“是你送小寻来的吧?谢谢你啊,同学。真是多亏你了。”
“顺路。”宋简语气平淡。
许淮琴看着宋简那张与记忆中某个模糊轮廓隐约相似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谢谢,太谢谢你了。”
这时,医生拿着片子走出来:“谢寻家属?”
“在在在!”许淮琴立刻转身迎上去。
“右桡骨远端骨折,有明显移位。”医生指着片子上的阴影,“需要立刻进行手法复位和石膏固定。”
谢寻被推进处置室。许淮琴跟了进去。
宋简站在处置室门外,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他靠墙站着,身影被拉得很长。里面隐约传来谢寻压抑的痛哼和医生的指导声。
过了一会儿,许淮琴红着眼圈走出来,手里拿着谢寻的书包和那瓶没喝完的水。
“同学,今天真的麻烦你了。”她再次向宋通道谢,语气诚恳,“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这里我看着就行。”
宋简看了一眼紧闭的处置室门,点了点头。“好。阿姨再见。”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步伐稳定,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许淮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缓缓靠在墙上,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眼神复杂难明。
处置室里,谢寻的右臂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疼痛稍减,但麻药过后的钝痛依旧清晰。他被护士推出来时,脸色依旧不好看。
“妈,刚才那个……是我同桌,宋简。”他哑着嗓子说。
“嗯,我知道。”许淮琴扶着他,轻声应道,目光却有些飘远,“他……居然长那么大了。”
谢寻疼得迷迷糊糊,没太听清母亲话里那点不寻常的意味,只是“哦”了一声。
许淮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搀扶着儿子,慢慢走向医院门口。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她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那个孩子,竟然长这么大了。还和小寻成了同桌。
这世界,有时候真是小得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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