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得好！”
“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戏本子，这情节实在是精彩极了！”
“柳掌柜可真是找了个好戏本，如此新奇，如此酣畅淋漓，这悬疑戏本可比那些才子佳人，贵女乞丐来得精彩的多！”
这戏本不是别的，而是悬疑戏本《弯刀》。
而作出这个戏本的徐令仪正在楼上看着诸位得反应，她没想到这个通过梦境改编而写的剧本居然能够如此卖座，说书先生按着她写的剧本从早念到晚，现如今已是深夜，可是居然还有人来听。
平日里因为地势偏僻，书肆少有人来，可如今要到宵禁了，仍还有人到书肆来听书，书肆难得有这样的盛况，作为掌柜的柳三娘早就笑弯了腰，张罗着小厮供茶待客。她见徐令仪在楼上看着，忙起步上去说话。
“好一个文曲星，好一个令仪先生。我真真是捡了个宝贝回来。”
徐令仪为了避嫌，遂在署名标注了单单了“先生”二字，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这厢她正半倚在榻上，手中翻阅着她写的《弯刀》戏本，柳三娘手里也拿着《弯刀》，饶是她这样看戏万本的人，看到精彩处的时候，也忍不住赞道：“这戏本写得着实不错，别人都是以探案者身份来写，你倒不同，用作祟者的身份来写，着实新奇。”
徐令仪半敛了眸，手指不住的按住自己太阳穴。
自从那具身体说了那句话之后，徐令仪才得以从梦境中脱离出去，梦里漆黑不见五指般的浓夜被取代，待徐令仪睁眼时，那盆清瘦的文竹正笼罩在月光下。
徐令仪不由怀疑，自己在梦中经历的这件事情是否真实的发生过。
以及，那个人是否真切存在。
这些事情暂且不谈，徐令仪回想了事情经过只觉得这个题材新奇得很，说不定能够将此事改成戏本演绎，所以绞尽脑汁写了《弯刀》。
《弯刀》让柳三娘留住了她，并且她也得到柳三娘青睐，眼瞧着这个戏本引来的看客也越来越多，书肆生意水涨船高，作为掌柜的柳三娘竟然想与她分红，不过代价是，她必须把《弯刀》戏本持续下去。
徐令仪自然答应这样的要求，托《弯刀》大火福，徐令仪身上也有了些钱财得以傍身。
不过……
经历过那个梦境之后，徐令仪每逢睡觉之时便觉得头痛欲裂，无论喝了多少药，诵了多少经都无济于事。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旁观者意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身临者给她的惩罚。
除此之外，不管徐令仪怎么努力，怎么傻乎乎的召唤所谓的做梦预知金手指，她都再也没有听到过那道极其标准的官话音。
就像是……
做梦预知这件事情，不过是她的幻想。
可是做梦时附身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徐令仪的呼吸，脉搏，似乎与作祟者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可是这种真实的体验，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这时候小厮上楼道：“柳掌柜，柳掌柜，外头有人找！”
“谁找都没用。”柳三娘瞧了一眼沙漏时间，现在已经是宵禁时刻，看客走的走散的散都各回各家，唯恐官兵有麻烦找，现下放人进门才是最大的错误，她斩钉截铁道，“让他回去，要看《弯刀》的话，明日早些来。现在可是宵禁了，任凭哪个神仙老子都不能进来。”
小厮一向是最听柳三娘的话的，这厢却难得沉默下来，犹豫再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还没等柳三娘发脾气，便接着战战兢兢道：“不是旁人，柳掌柜，是……是……”
“是谁？别磨磨唧唧的，快些说！”
小厮这般表现，倒是惹得徐令仪好奇，她的目光朝他望去。
小厮指了指门外，接着说：“柳掌柜，不是旁人，他们说，是大理寺的人。”
“大理寺！”
徐令仪和柳三娘两人齐齐惊叹起来，柳三娘惊的是不过一个戏本子，怎么会招惹大理寺的人。
徐令仪心头则是蓦然升起一阵后怕，尚书府和大理寺的人是熟悉的，也有不少官员认得她。
难道……
难道……
难道是发现了她从抄家中逃跑，所以最终还是找到了这里来？
“你且说清楚，那大理寺来找谁？”
这是徐令仪说的第一句话，她的语气表面镇定，但是若是要真的去深究，那么几乎能感受到她语调中的颤抖。
那种如同抄家那般令人胆寒的心悸又涌上心头，无论徐令仪怎么试图掩盖，都无法定下心神来。
小厮朝着徐令仪的方向指了指，语气无比肯定：“大理寺的人说，要找令仪先生聊聊。”
徐令仪心凉了半截。
-
大理寺，乃是一个单独的查案机构，他们直属于皇帝管辖，意思是没有任何上属机构能够管的了他们。
铁面无私，是徐令仪对于大理寺卿的第一印象。
她尚书府当小姐的时候，虽然与各个世家大族都交好，但是唯独不敢和大理寺的人有过多交谈。就像是一只猫见到了老虎，再怎么都害怕，再怎么都亲近不了，隔着老远就想远离。
阿父曾经说她始终不见大理寺的人，人家如何能够认清楚她的脸长什么样子，万一将她许配给大理寺的人，两人婚前都没法见个面看看虚实。
现下徐令仪无比感叹自己不见大理寺的人这个选择做的实在正确，如果他们真的认出她的真实身份，按照本国的律法规定，抄家者叛逃乃是违抗皇命的表现，换句话来说，如果她被大理寺的人发现身份，那么就离死也不远了。
可是……
大理寺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罪臣之女大动干戈？
难道是因为其他？
不知道为什么，徐令仪的目光投向摆在桌案上的《弯刀》戏本。
“令仪先生，我能进来吗？”
如同雪松落地，青玉落盘的声音打破了徐令仪的思绪，她忙绕过桌案坐到有青纱的椅子上。
幸好这里还有青纱可以遮盖自己的脸，至少能模糊一下自己的脸。
“请进。”
徐令仪听到自己这样说。
来人没有丝毫犹豫，顺势推门而入，徐令仪入目就是他高挑的身材和玄色镶嵌着银线的长靴，他身着一身玄衣，只是这玄衣上隐隐约约透着红，加上有大理寺的身份在，只能莫名让人感到威压感。
这很不妙。
徐令仪本想抬头看看到底是谁，却蓦然感到这样的威压，始终没有再抬起头来。
“我没想到，令仪先生居然是女子身份。陆某失敬。”大理寺卿陆无危长着一双深棕色的星目，面上看着满是桀骜之气，但说出来的话到底是带了些柔和感，“我是大理寺卿陆无危，特地来拜访先生。”
是他？
陆无危？
来的人居然是陆无危。
徐令仪已是及笈，已经到了婚嫁的年头，一般交往的女眷亦是如此。在贵族举办的各类赏花宴会上，陆无危的名字出现的格外频繁。
女眷心怡陆无危的特殊点就在于，一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进入大理寺，并且仅仅两年就被提拔为大理寺卿，是大理寺最年轻也是职位最高的人；二则是虽及冠，但是家中人物长辈关系简单，没有通房妾室，过去当个主母轻轻松松；三则是他的样貌，有见到的女眷盛赞他剑眉星目，举世无双。
徐令仪当小姐的时候，从来没有和陆无危正面碰上过，现下作了写戏本子的，倒是和他碰上了面。
徐令仪宁愿永远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特地，拜访。
柳三娘初看徐令仪写戏本时就觉得她咬文嚼字，其实是她对用词最是敏感，所以她能感觉到陆无危说出的两个词把他的姿态压得很低，他似乎看出了徐令仪的紧张，所以压低身段给她好感，试图借此缓解她的紧张。
“先生放心，我并无恶意。”
“我只是一个写戏本子的，大理寺……陆大人，想问我什么且尽管问吧。”
徐令仪如此回答。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她并不愿意兜圈子，直接说是最好的方式，就算是死也要死个痛快。
她本以为陆无危要问关于尚书府抄家的事情，却没想到他的手指向桌案上的《弯刀》戏本，徐令仪看到他将戏本往自己方向推过来。
“这是何意？陆大人是对我写的戏本有意思吗？”
陆无危将戏本翻到主角在通缉令面前拿着的桥段，缓声说道：“陆某今日到来，本是冒昧打扰。但是实在是好奇，为什么令仪先生写的戏本桥段和陆某发现作祟者的行事路径一模一样，包括，潼关村妇孺集体失踪，村长暴毙，凶手在现场独独留下一把弯刀。”
作祟者？
行事路径？
难道……
徐令仪心口蓦然一颤，她几乎不敢置信。
“作祟者，是什么时候作出这种事的？”徐令仪忍住自己语气中的颤抖，到底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陆无危很惊异这位令仪先生怎么会说这个，但是还是答道：“昨日，凌晨。”
做梦预知是三天前，而这个事情发生是在昨夜凌晨。
徐令仪想到那漆黑得如墨水的夜，忍不住心悸。
做梦预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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