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徐辞言在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春节。
提前好几天,林娘子就开始组织徐辞言和徐出岫兄妹俩扫尘。
他家时时洒扫着,这大扫除不过是扫个意头。这几日难得阳光好,林娘子就琢磨着把家业搬出来晒晒。
“呼,终于搬完了……”
徐辞言抹了抹额头,看着院子里摊开的各色箱子柜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累死他了……
“哥哥喝水!”
徐出岫负责搬些小物件,眼下倒是还好,自从徐父过世以后,他家已经好几年没这么认真地准备新年了。
“好多东西啊!”看着满院子的家业,徐出岫不由得感慨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是呀,”徐辞言擦擦汗,笑了出来,“今年也算是能过个痛快点的年了。”
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徐家连凳子都是瘸腿的。眼下一家子收入越来越多,家具也越发多了起来。
徐辞言不由得一阵满足。
过年前面每日都有大集,徐辞言把书也搬出来晒了,要守着他的书,干脆就让林娘子带着徐出岫去了,他自个儿守家。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就挪了张桌子到院外,摊开笔墨纸砚准备干活。
“言小哥来啦!”
有村人已经赶过来,看见徐辞言,热切地打了声招呼。
“张大叔好。”徐辞言也笑眯眯地朝他行礼,“是要春联吗?”
“对对,我家今年新周成了儿子媳妇,小哥你看着给我写个吉利的就行!”
张大叔心下高兴,农人不识字,春联却是一定要挂的。
往年里他们都是要跑到集上去,从商贩那买些写好的。
麻烦倒是其次,反正也是要去买年货的。可那些商贩可不会给他们选的,年年都是那几句吉祥话。
等到初一的时候走亲戚一看,家家都是一模一样的。
今年听说徐家村里有个小哥写得好,只要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他都能给你写。
重点是,不收银子!
张大叔看徐辞言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个活菩萨,笑呵呵地把手里带的瓜果放到地上。
“不是我说,言小哥的字可比往年我家买的对联上的好多了!”
“哪里,”徐辞言笑笑,把对联递出去,“这张是上联,贴右边,这张是下联,贴左边,您拿好。”
“好好!谢谢言小哥!”
张大叔接过东西,连连感激,欢天喜地地往外走。
徐辞言从桌上捡出个黄瓜,到井边打了水洗了洗,咔嚓啃掉一口。
黄瓜的香气一下子在院里漫开,令人一下子清醒几分。
剩下的瓜果被搬到厨房去,灶台旁边已经满满当当堆了好些东西,徐辞言一动,一棵大白菜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啪——
“再这么下去,家里都不用买东西了。”被白菜砸了一下,徐辞言有些哭笑不得。
最开始,他只是在院外写了自家的对联,准备去买对联的徐二婶见了,突然惊醒过来自家也有个读书人。
这对联完没必要买啊!
她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偏偏徐鹤嫌自己的字不好看,不肯写,转头求到徐辞言那。
写一份是写,写两份也是写,徐辞言爽快地答应了,三两下,徐鹤就拿着东西笑呵呵地回去了。
第二天,徐家村里的其他人提着东西找上门了。
徐辞言笑着答应。
第三天,消息传到村外,附近的村人都知道徐家村里有个小郎君,写得又快又好,字还好看。
于是,第四日,徐辞言照例打开院门等着晒东西,就看见家门口蹲了好几个人,一门开了,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辞言:“…………”
眼看来找他写对联的人越来越多,徐辞言干脆就定了时间,每日中午写对联,想要的带上纸直接来找他就行。
他眼下不缺钱,又都是邻里,也就没有收银子。
但村人淳朴,面对这么个身形瘦削年纪轻轻的少年郎,自然不好意思占他的便宜。
因此,也都带了些瓜果蔬菜,自家买的糖糕饼团等等,东西不贵,但心意十足。
甚至还有豪爽大方的,或是给徐家带了一只老母鸡,或是送了新鲜捕捞上来的鱼。
徐家的厨房也越堆越满,每日里一股瓜果清香。
几日下来,林娘子再去赶集买年货,逛了会,便和徐出岫面面相觑的回来了。
各处集市上的新鲜玩意,他家里竟然全都有了!
看着满屋的东西,林娘子心中难免泛起一层淡淡的骄傲来。
她儿子真是出息啊!
徐家村人也很高兴。
得了徐辞言的对联,一时间别的村也都对他们和颜悦色的。
徐七爷去田家村商量庙会的事的时候,听着别人的夸赞,更别提有多高兴了。
“哪里哪里,言哥儿年纪尚小,经不得大家怎么夸……还得多谢大家给面子照顾……”
田村长见徐七爷这般表面推辞暗地里炫耀的神情,心底暗暗地咬起了牙。
这徐七也么得瑟了!
得意什么,谁没几个长进的后辈啊!
呵呵,开玩笑!
徐七爷看懂他们的表情,暗笑一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田家大门。
那崭新的红纸上几笔黑墨洋洋洒洒,勾勒出两句极富意头的话来,那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自家的。
徐七爷意头很明显,你家有,干嘛还贴我家孩子写的对联啊?
“…………”
一时间,屋内其他人满心郁闷。
不争馒头争口气,徐辞言这般大出风头,别家自然也是憋着一口气。
谁家没两个读书人啊!
一时间,各家族长都回去拼命鞭策自家孩子,可一听说免费,一堆人就不愿意了。
愿意写的那几个也只能写些寻常的,字还没人家的好看!
各家家长简直都要郁死了。
那些读书人也想喊冤,他们学的都是正统四书五经,除了专门研究过诗的,谁会天天写对联啊!
还一写百八十个不重样的!
这徐家小弟怎么这么邪乎!
田村长看着各人的神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新年庙会是大事,里正也在商讨的人群里。他平日住在镇上,不知道村里的事。眼看这副情景,心下一动。
石县令对这徐家小哥很是关注,不然,把这事报上去给他听听?
听说石县令近日心情不佳,想来徐小哥这种不计得失,关爱乡里的行为应该能让他高兴几分。
于是,徐辞言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了石县令的案头上面,进而又被石县令讲给了别人。
而那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白大儒。
…………
县城里,石家上下愁云惨雾。
“大夫怎么说?”
石县令坐在书房,眉心紧扭。
“大夫说了,老大人脚上的伤倒是不碍事,只是……”幕僚犹豫片刻,叹息一声,“老大人这么郁结于心,病也不好,不是长久之相啊……”
石县令猛地闭上眼,露出几分苦楚了,“老师的心结,哪是我能开解得了的。”
幕僚看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大夫还说了,老大人平日可有什么喜欢的,多见见,保不住心境一开阔病就好了呢!”
“喜欢的……”石县令愣愣,作为一代大儒名师,白巍有什么爱好,那自然是文章啊!
他噌地站起来,跑到柜子旁边拉开,取出一个匣子,里面赫然就是之前考校徐辞言时做的文章。
“这……”
幕僚也看见了,一时间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今日里正和我说了,这徐家小哥在乡里帮乡人们写对联,很受感激。”
“这样吗?”石县令呢喃两句,抱着东西就往后院客房里跑。
推开门,就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身形佝偻瘦削的老人,床边放了辆木头做的轮椅,再一看,那老者一双腿折着,面色沉沉。
病弱,凄苦,光看外貌,谁也无法把他和当年岳山讲学时,华发儒冠,意气风发的白大儒联系起来。
“老师,”石县令心口一酸,连忙跑过去亲自把人搀扶起来,“老师今日可好些了。”
白巍喘了两口气,才眯着眼睛看他,“是恒之啊,我昏了几日,县衙里的事可都办完了?”
“都办妥了,”石县令低声说,见白巍讲两句话就一阵疲倦萎靡的样子,连忙从兜里取出文章,小心翼翼地开口。
“老师,这是县里一小生写的文章,我前久帮他改了,今日又看,总觉得改得还不够好。”
“……想请老师帮忙看看。”
“是吗?”听见文章,白巍强撑了精神,接过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对着文章的时候,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神情专注认真,好像身上的苦痛都一时间消失殆尽。
“咳,咳咳,恒之!扶我到案上去。”白巍眼睛一亮,忽然开口。
“哎!”石县令见他有精力起来了,眼神一亮。
他神情亢奋,连忙取纸研墨,白巍提起笔,迅速地在纸上批改起来。
半炷香过去,他才叹息着放下笔,神情颇为感慨。
“这是谁做的文章?”白巍问。
石秋:“是县里一个姓徐的小生做的,他年纪尚小,还未下场一试,不过我看他文采,想来县试问题应该不大。”
“说起来,”石县令又想了想,“他就在老师日前去的通济社学里面读书。”
“我知道,”白巍点了点文章,“我去的时候,那的夫子曾拿他的文章问过我。”
“当日我看他文章,笔力虽然不足,却很是有些想法。”
“今日再看这篇文章,写得当真不错,最可贵的是,短短几日就进步如此之多。”
“嗯?”
石秋一时愣住,白大儒帝师出身,膝下弟子都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徐辞言这文章竟能得他如此夸赞。
白巍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文章和他讲,“科举一途,终是为了选拔合适的官员,选拔能为国效力的人才。”
“对于百姓来说,一个官员最重要的是文采吗?不是,是他有没有为政的能力与责心。”
石秋恍然大悟,不免夸赞两声,“我亦觉得,这徐辞言年纪虽小,看他文章,却是有几分想法的。”
“他为人也十分端正,若是以后能够为官,想来也是百姓的福分。”
石秋见白巍难得来了兴致,一时间面色都亮了几分,连忙把徐辞言的事又给白巍讲讲。
从他在学里饱受同窗师长夸赞讲到年关无偿为乡里写对联,白巍认认真真地听着,不发一言。
“我观他是个好的,老师若是想,不然喊人来见见?”石县令提议。
白巍神情一动,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抚上身下的轮椅,神色恍然。
“算了,我这样的身体……”
白巍踌躇两下,把文章用盒子细细装起来。
“恒之,你帮我把文章给他送去吧。”
“至于其他的,”白巍看向窗外,这是石秋上任祁县后过的第一个年,下人们早早就挂上了灯笼,一抹红在明亮的天色里显眼无比。
“等来年县试过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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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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