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啊,她实在太好。那天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最具有烟火气的便利店门口,歪歪头说要陪我看西城每一场初雪的时候,美得让我想立刻下嫁。」
12、
那天到最后,徐思叙是被一通截断好事的电话叫走的。
来年躺在床上,酒店纯白的被子盖住她下半张小脸,她脸颊绯红,脚趾蜷了蜷,“这么突然啊?”
徐思叙拨着衣帽间内的衣服,站在床上的人曾站过的位置,淡淡回一句:“嗯。”
她今夜说了太多话,又耐着性子哄人,多少有些疲了,此刻又担心老爷子那边的情况,所以态度不免有些冷淡。
来年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张臂脱下真丝睡衣,丝绸滑落地面,露出她被灯光照耀地瓷白如玉的纤细身材。
她肩胛骨处的凹陷在冷白的光线下打出一片阴影,像遥远的缪斯。
来年不好意思地闭上了眼,将身子往下挪了几寸,彻底盖住自己的脸。
徐思叙换好衣服,驼色大衣在她身上就显得沉默而安稳,像深秋的早雾。
她卷着袖口的纽扣,踩着酒店的拖鞋走到床边,揭开被子的一角,微微俯下身子。
徐思叙望向来年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但她手从袖子上移开,扶上她额头的发细细摩挲两下,而后将嘴唇贴上去,蜻蜓点水般一吻。
来年颤了颤,听到她用气声说:“睡吧。”
再睁眼时,卧室的门已经被关上。
一分钟后,酒店的门锁响动,徐思叙离开。
这间套房从里到外彻底陷入黑暗。
来年想,其实徐思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坚稳、平静的女人。
那为什么她不能把安全感带给自己,让她也梦一梦死心塌地的感情和天长地久的爱恋呢。
来年心口发涩,索性缓慢阖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到医院时,徐荟已经到了,正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待。
她目前就在家里写写书,一堆古籍浸出来的书香气和高知气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好似凑近便能闻得到墨香。
这点和褚华茹很像。
徐思叙走过去,什么话也没说,站在墙边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从公司过来?”
“没有。”
她的态度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徐荟生生从这两个平仄声里听出半分不满。
她斜额,眉头微蹙:“在谁那里受了气,怎么看起来火气这么大?别在你外公面前这样子。”
徐思叙听这话差点笑出来,她将手机熄屏,塞进大衣口袋,语气有点吊儿郎当:“你别把陈年老气撒老爷子跟前就行。”
徐荟倏然明白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强撑着面子,态度稍软一些:“阿叙,一定要这样子跟妈妈说话吗?”
ICU的门被打开,母女俩心都提起来一点,走上前意欲询问。
徐思叙越过徐荟,轻轻撂下一句:“那我也是这么跟褚女士说话的,怎么没见她训我。”
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人被这句话震得僵直,半晌都没什么反应。
“手术很成功,徐老先生这是老毛病了,针过两年就得打一次,危险系数还是很高,得再留院观察一阵子。”医生说。
徐思叙点点头,道谢后安排人走手续。
西城降温降得厉害,北边的一些城市都开始下雪,刚开始是盐粒一样的颗状物,大概一个小时后才飘成鹅毛,天地寂白。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徐荟早已经回去,徐思叙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养神。
七点钟,口袋里的手机轻震,她被闹醒,掏出电量仅剩百分之三的手机,看到来年接连传来几张雪景照片和视频,配上一句独独带着她天真的惊叹发言:
【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啊(o゜▽゜)o!】
徐思叙瞧到那个颜文字时都笑了,她蓦地想起来小姑娘说过自己老家是江南的,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雪。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掀开厚重布帘的一角——楼下的花坛干干净净,地面干透,冬天的肃杀氛围露出一点,但毫无一点下雪的痕迹。
下一秒对面人发来消息:【不是西城啦,我有朋友在冰城上学,是她们那里下雪了。】
徐思叙勾了勾唇,一晚上没睡好的烦躁情绪被压下去一点,她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间,问:【起这么早?】
里屋出现响动,刘姨的声音响起:“您醒了啊,喝点水么?”
将手机静音打开,她敲了两下里间的门,将衬衫的袖子折上去,叫了声:“外公。”
徐定德面色沧桑,看起来比上次见面还要苍老几分。
他抬了抬手臂,招呼徐思叙过去。
“你妈妈来过吗?”老人声音粗哑,那根针的作用太强,且由于时间太短,他连目光都是滞涩的。
徐思叙手撑着他的,轻轻点头:“天亮才走的,她也撑不住,换了刘姨来。”
“好,好,好。”
就这点交流,就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
放手后,刘姨帮他擦了擦脸,又喂他喝了点水。
从卫生间出来后,她看到徐思叙还在屋子里,讶然问道:“小姐,您还不走吗?”
站在窗边看街景的人肩膀略微动了动,说:“这就走。”
*
来年盯着手机屏幕上回过去的那句“睡不太安稳”,等了好半天都没见对面再理她。
雪景是任瑜发来的,两人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又一起考入同一所高中,只是高考后报志愿,由于差几分的缘故,她离家北上去了祖国最北的地方,而她阴差阳错来到西城,在这座古城里度过自己的大学生活。
算一算,两人也好久不见了。
来年下床洗漱后去酒店二楼吃了早餐,背着昨晚从学校里拿出来的帆布包,坐上了回校的地铁。
旁边的小姑娘背着书包靠在透明的挡板上,头一顿一顿,似是要睡着。
她下意识伸手,结果手机屏幕一亮,是司机发来的消息:【小姐,酒店那边说您已经走了?】
来年收回手掌,朝因尴尬而揉鼻子的女孩笑笑,回:【是,辛苦您了。】
【不辛苦,应该的。】
二十分钟的车程,其实也就四站,出站时地下通道人少地可怜,大学城附近也就十点多才会热闹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早餐铺,在心里数了数日子,发现月经还得大半个月,这才径直走向便利店,挑选冰淇淋。
最近嘴馋得很,老想吃点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徐思叙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彼时来年正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十八块的小奢品牌,看到来电后,她人也像手里的东西一样,被冻住了。
但还是滑动接听。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间或传来“打回去”“李总”这样的字眼,想必是在谈工作。
来年结账后出去,将耳机戴好,坐在小广场的长椅上,挖着一盒冰淇淋,看大爷大妈们跳舞。
早上她在那间看起来就很性冷淡的衣帽间里瞥到了一串五颜六色的衣服,大多是她的码数,款式也不像徐思叙多穿的商务风和成熟风,反而有许多休闲的卫衣和牛仔裤。
是谁安排的不言而喻。
所以她洗完澡出来后,当即就很没脸没皮地换上新衣服,脑子里的小人打架,但还是情感占了上风。
这会儿被冷风吹着,反而有点想电话对面的人。
“年年?”徐思叙终于开口了。
来年牙齿轻颤,哆哆嗦嗦回一句:“怎么了呀?”
“你还没到学校?冷?”她的语气漏出一点点担心。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出来的,来年觉得自己真的很好哄,但不想被她知道自己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偷吃凉东西,遂喜滋滋地撒谎:“到了,在路上走着呢。”
徐思叙“哦”一声,耳机里有一声沉闷的摔车门声,她再问:“陈叔说你没接着你,怎么自己就走了?”
“起得早嘛,你又不在,我待在那里干什么。”
最后一句是陈述句。
音乐声忽然停了,好像是音响坏了,为首的组织者连忙跑上去看,一会儿那个音质很差、体量却极大的黑色音响旁边便围满了人。
来年没由来的被逗乐,她放下冰淇淋,捂住耳朵,哈出两口白汽。
徐思叙好像思考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开口。
只是,她的声音好像不止是从耳机里传过来的。
——“那我来陪你好不好?”
来年听出来了,她急忙放下手里的零食,也解开盘着的腿,从长椅上起身,问:“你在哪里呢?”
她环顾四周,偷出来的徐思叙的围巾上面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钻进她的鼻腔,香味仿若清幽的晚香玉。
对面语气带着调笑似的责备:“这个季节还吃冰?到底是年轻人,嗯?我们年年不怕冷?”
来年踮起脚尖,视线穿过乱七八糟的行人和围成好几团的中老年人,急不可耐地问:“你在哪里呢?”
后半句被捏在喉咙里,她彻底失声。
方才她买过零食的那家便利店、曾有人帮她买过湿巾纸和三明治的那家便利店,橙绿红三根色条印在招牌上,数字“7”安安稳稳地站在最中央。
玻璃橱窗被店家擦得明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收银员站在最角落的地方。
徐思叙站在店门左侧,穿的是昨晚临走前她从柜子里为她挑选的那件驼色大衣。
耳机又传来她懒懒散散的声音,承诺像蜜糖,裹住来年脑子里的粉红泡泡。
她实在是个很难让人忽略的存在,但至少此刻,来年竟也原谅了她爱得不够坚决、不够刻骨。
因为从一些人身上,得到过那么几个瞬间就够了。
——“今天这么开心啊,那以后每年西城的初雪,我都陪你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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