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发觉自己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只是那一刻我想要为她冲锋陷阵的心倏然冒梢,仿佛来这人间一趟我就是要爱她的,要义无反顾爱她的。我要让所有的遗憾都弥补,所有追问都有答案。」
36、
来川宁是那种很会做计划的人,来年从小到大每一次跟随父母出行,极少遇到突发情况,她的父亲总会把一切都计划周全,即使邂逅小差错也会及时安抚好她与母亲的情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提出并实施最优秀的解决方案。
所以这次他们来西城遇上极端天气这样的事情,足以表现出两人的着急与不理智。
接听到这样一部电话,来年反而做了那个稳住局面的小大人,她嘱咐父母不要着急,又讲自己心态已经平和,现在正在收拾行李,让他们不要担心。
等到三人真正团圆时,已经是当天下午六点多钟了。
南大学城起雾,机场到市区远得离谱,来父下机后第一时间给来年打电话让她往外走,并发来了他们订的酒店信息。
地点在中心城区,大一开学时一家人曾光临的那家。
来年整理好宿舍的东西,拉着行李箱就这么短暂告别了J大。
再来就是春天了,她想,这个冬天终归是过去了。
校门口的车还算好打,只是不巧遇上晚高峰,车子在路上急走急刹,来年被晃得晕乎乎,来父专门订的西城本地菜也只吃了一点点。
这次他们来并没有旅游的打算,用葛老师的话来说:我们只是接家里小女回家,折腾一番未尝不可。
只是浪费时间与精力的一场奔波行为其实并不可取,来年本想趁此机会留他们再在西城玩几天,谁知两位觉得没什么必要,快快回家才是要紧。
所以隔天中午,一家三口就退了房间出发去机场。
来父租了车,五座的商务SUV,他坐副驾,来年陪妈妈坐在后面。
司机盖上后备箱后上车,提醒大家拉上安全带。
葛文珺戳了戳旁边的女儿,“你一直垂头拿着手机看什么呢?不是晕车么,妈妈给你带了晕车贴,你用着睡一路吧。”
来年讪讪笑一下,她手机上正是前往“云裳”的路线,蓝色的导航图旁边甚至标出了所需的时间。
她双手微微攥紧,又瞄了眼左上的时间,然后说:“爸爸妈妈,时间来得及吗?可不可以让叔叔先送我去个地方?”
*
海城温度正舒服,蓝天悠云,惠风和畅。
这座最南的小岛时时都在过夏天,四季更迭不算数,最冷的农历腊月变成谎言。
徐思叙是被门铃声惊醒的。
她从午夜便抱着手机等待,直到挨不住舟车劳顿而睡过去,都没有收到来自心上人的一句生日祝福。
七点钟她被徐荟叫醒下楼吃了趟早餐,接着就上楼继续包着被子睡觉。
这会儿听到有一下没一下的敲门声,她下床后抓着头发臭脸开门。
“怎么了?”徐思叙掀了下眼皮,扫一眼门外的人。
陆中砥闲闲倚靠在门框上,看到她面色不善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右手,晃了晃指尖挂着的塑料袋,“奶奶说你早上吃饭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对,怀疑是水土不服发烧,让我给你送药,没别的事儿。”
闻言,徐思叙抬手碰了一下额头,发现确实有点发热。
她接过东西,懒散地说了句“谢了”,然后顺手推了下房门。
在木板门将要碰上的前一秒,陆中砥伸出手掌猛地抵住,在面前人诧然抬眉时提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海边的晚霞总是浪漫,从低层的小阳台望出去,紫色渲染一整片天空,海面波光粼粼,连沙砾都闪着金光。
徐思叙拿着两瓶低度数的气泡酒从开放式厨房过来,递了一瓶给正倚着栏杆看海的陆中砥。
他接过后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问道:“要吃头孢还喝酒啊?”
徐思叙站在他身旁斜他一眼:“没打算吃药。”
“当着人面狗咬吕洞宾啊。”陆中砥笑道。
徐思叙一如既往地呛他:“是你的好心吗?你是好心吗?说吧,有什么事儿?”
海风徐徐吹过来,他们相隔几寸拎着酒瓶的样子,好像让光阴回溯到过往十年,闪回至他们一起喝酒谈天的自习晚间。
那时候青春年少,不会想到世俗烧人,让晚霞都变忧愁。
陆中砥好似和她想的一样,竟也沉默了好半会儿。
他这些年去部队,自以为柔情都被铁血都消磨得差不多了,也很少再想起秦方淮。只是方才一人在躺椅上消遣,大老远地便望见那个人,心跳都乱了几分,青涩地不成样子,刚好徐老太太找,他便赶紧离开了。
“刚才在沙滩上望见一个身影,不出意外是秦,他身边跟着助理和摄影师,应该是来拍写真的。”
秦方淮在两人间的代号只是他的姓。
徐思叙仰头喝下一口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群人还在。
“这么巧?我怎么不信呢?”她问。
“就这么巧,”陆中砥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分手时彼此都决然,后来他浪费那样好的数学天赋进娱乐圈,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压根没给我弥补和留后路的机会。”
徐思叙难得好奇,接着问:“你们分手到底是因为你要进部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按理说他俩从不过问对方的感情生活,这样的问题其实有点冒昧。
只是今天陆中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也收起了自己身上的那几分不正经,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其实很难讲,往事太漫长,说起来只会徒增后悔,但唯一确定的是,我后来也没有再喜欢上别人。”
远处的拍摄团队好像是觉得这边这栋小楼很漂亮,于是扫着底片的摄影师频频往这边望,多了几次后派了人过来。
穿防晒衣戴渔夫帽的小女生踩着软沙往他们的方向走,但这个园区,在楼下就有人拦住她。
后来也没有再喜欢上别人。
徐思叙无端端想起来年,这样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刻,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想用他人的经历续写预设自己的爱情。
“那会继续爱吗?会刻骨铭心吗?会向家里人妥协吗?”问到这里她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咄咄逼人,便轻轻收了一口气,“我们分明都知道这件事情都多难。”
难到徐荟搭上性命,最后的结局也只是不了了之。
房间内的呼叫机响了,应该是楼下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问户主了。
陆中砥不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明白这是徐思叙对自己命运的叩问。
两人默契地沉默,在呼叫机第二遍响起时,陆中砥动了。
他踱着步子摁了接听,在楼下人讲完诉求后回应道:“可以,不过得让他们把握时间,最好在天黑之前离开。”
“好的,谢谢您。”
陆中砥不咸不淡地哼一声。
徐思叙回身,背靠在栏杆上,“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时间和前男友重逢?陆少爷你让我们的戏还怎么往下演?”
远处向着光的人嘴角浮起一点点笑,他又散出浑身的怠意,走去冰箱抽出两杯新酒,颇有与她长谈到楼下人拍摄结束的意思。
“我这都向世俗叫板了,徐总您就让让我吧。”
徐思叙被他乐的笑一声,走进来将阳台的门掩上一半,又把窗帘摁上一点,使得两人的影子不会泄露。
陆中砥靠在沙发上,想听点别人的故事来偏移自己的注意力,并借以掩盖心里的澎湃,为新一次的见面打气,便问道:“之前听他们说你好像真跟一个大学生在一起了,自萧潇之后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过心,很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来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思叙以前从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剖析太难,描述太难,坦陈也太难。
但如果真的要让她讲,大概是那种,要是以后天各一方,她会对别人说“偏偏是她”的那种女孩。
天边收起残色,海鸥回到大海深处,沙滩上渐次亮起萤黄光,隐隐有吉他声。
楼下吵吵嚷嚷,摄影师指示姿势的指挥声也有一点传进来。
陆中砥见她久久不回答,便自发地转移话题用以盖住很多乱糟糟的声响,他问了一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熬吗?”
徐思叙喉间滑下一口酒,可能是有点昏沉的缘故,她的回答有点偏题:“我其实才是那个最怯懦的人,但今天,忽然就只想为她做一些“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一千种恋爱/一些需要情泪灌溉
枯毁的温柔/在最后会长回来”
——《葡萄成熟时》陈奕迅
写这章的时候总会想到这几句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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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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