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共同的朋友很多，所以我也没在意，反正大家一直联系着，他又这么多年都没找别人，我觉得先这么着也行。”
“那你这几年就一直单身？”
阿纪好奇地问
“没有”
女生摇摇头，又说
“也不能说没有吧，反正就是都处得不长也没走心，后来今年回家的时候，我听朋友说蓝哥家里人催他去相亲，我问对象是谁，结果是我那个朋友的前女友。”
“太——”
阿纪生生咽下离谱二字。
“太巧了？”
女生像是知道阿纪想说什么，又疑惑道
“你们那边不这样吗？一个地方的人相亲相来相去不也就是同学？”
阿纪摇摇头，她对这种事一向是敬而远之，也不甚了解。
女生继续道
“反正后来相亲也没成，结果就是我去了，我们俩一直有联系嘛，我去年来这以后也偶尔会一起聚聚，他看见我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试试呗，我们俩去看电影，去他家和我家吃饭，他婶婶和奶奶好像挺满意的，应该也无所谓，反正找个女的娶回去就行了。”
阿纪未置可否
“那程蓝也觉得找个女的娶回去就行了？”
女生摇摇头，倒奇怪地看了阿纪一眼，
“他要是随便找那还用等这么久？那不一样。”
阿纪不理解，如果真那么想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的话，又为什么要那样呢？除非他既喜欢对方，又喜欢自己。
“年纪还小的时候不愿意谈，那不谈就是了，但年纪越来越大，自己不想谈家里也催得不行，他不是想谈恋爱，只是觉得年纪到了，早点结婚好让家里人放心。”
说着又补充道
“他妈妈以前身体不好，他婶婶人倒是挺好的，很照顾他，现在他婶婶没别的事儿，就盼着他和他表哥早点儿结婚。”
“啊...”
阿纪哑然，说到重点了。
自己会和程蓝结婚吗？她今年二十有二，自觉三五年之内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这还是说得委婉，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结婚。
又一阵清风徐来，穿透叶片时，千百万片绿叶共同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跟微风一起萦绕在整条街道上。
“那你们那时候怎么没确定关系？”阿纪问。
女生答道
“我们决定试试看，然后就像情侣一样相处，但回来以后他和我说，他想再考虑考虑，让我也再考虑考虑。”
阿纪感觉自己忽然见到了一个人的背面，她只看见程蓝的温柔和帅气，却看不见这背后的挑选与抉择。
这么想着，阿纪便脱口而出
“那也太那啥了。”
女生却不甚在意，摇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所以才在最后拒绝了这一切，还是仅仅是想再挣扎一下。”
“挣扎什么？他也没那么喜欢我，也没那么喜欢你，我和你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想到程蓝和自己说，如果自己不愿意，以后就可以不再和面前的女生联系，阿纪就一阵喘不上气，他们毕竟是认识了那么久的朋友，一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就可以这样放弃？
还是……仅仅是在试探自己？
阿纪感到无力，女生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继续说着
“也有点不一样，你不是这里人。”
“所以呢？”
“所以，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呀。”
女生看着阿纪笑起来，笑容里好似和程蓝、和阿纪一样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只是有些人的向往是抵达，有些人的向往是占据。
阿纪瞬间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两人都好半天没有说话。
对于程蓝来说，他不想就这样一辈子只和身边的人打交道，他来到其他城市，却又没能走得太远，周围的连带关系和过去十年读书生涯的时候大差不差。
也许他也有过远走的梦想，但比起远走，邂逅一个从远方来的人，明显就容易多了。那也许并不是什么含着恶意的渴望，可对于阿纪来说，她最怕的就是被禁锢在某处。
‘她崇拜流浪、变化和幻想，不愿将她的爱钉在地球某处。’
黑塞的某句话骤然闪过阿纪心头。
除非，是在过去。
除非是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人，让她心甘情愿地想把自己的爱钉在那芙蓉之国中的星城。
但又或许就是因为不能，才让她格外惦念呢？
好半天后，阿纪才艰涩道
“那你，也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把自己当作手段，而非目的的人，也还是让你喜欢吗？
“愿意啊，我很喜欢他。”
女生看着阿纪认真道
“所以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仔细想想，能不能给他想要的，但如果你也很喜欢他，那我也就没办法了，谁让你比我有优势呢。”
女生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阿纪，从阿纪最开始表露善意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不是一个会为情爱不顾一切的人，至少不是为程蓝。
她想的是，阿纪的家庭也许并不会让她远嫁。
但如果阿纪不想结婚，又还是想和蓝哥谈恋爱的话，也无所谓。就算她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也不会自责，那这样的恋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都现实一点吧。
阿纪对自己的优势表示不屑，并不是很想要这个优势。但她及时收住了情绪，没有多说什么。
夕阳斜挂，已经快要隐没在楼层后面，失去阳光的笼罩后，温度骤然降低，两人都没有一起共进晚餐的想法，便就此别过。
回去的路上阿纪已经做出决定，但还是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干什么？什么事儿不能等你到了再说？我赶地铁呢。”
对方刚刚下班，晚高峰估计是蛮痛苦。
阿纪没再多言，挂断电话，慢慢梳理自己的思绪。
她没办法完成程蓝的目的，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喜欢对方，怎么会完不成这个目的呢？一切都已经明了，阿纪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对方继续在一起，她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做不来这种事情。
这对对方不公平，对自己亦然。
如果彼此相爱，得知对方很想娶自己，应该是蛮值得高兴的事情吧。可如果把后者变成前提，一切便显得本末倒置。
阿纪走在路上踢马路上的石子，一种轻盈感忽然充斥全身，她从未感觉自己这样轻盈且有力，因为她做出一些决定，也因为她进一步了解了自己。
她瞬间恍然大悟为何那女生几次相见都毫不怯场，在她心里，也许已经把程蓝当作囊中之物了吧。
这么想着阿纪又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程蓝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者至少，能拒绝自己不想要的，比如急切的婚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上次选择分手时感觉如释重负，不是因为自己一贯的极端放弃，而是真正因为，这个选择会带来让她感觉更自由的人生。
又也许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释怀过，自己那些过去与周青川有关的生命。
想明白以后，她就一刻也等不了了，根本不考虑旅游回来后再做决定的可能。
回去的路上就给程蓝发微信，约他在靠近市区的一家湘菜馆见，既然决定了，那就应该把一切摊开好好聊聊。
两人在商场门口碰头时夜色已全然降临，洁白的月光点亮漆黑的夜空，昏黄的路灯照亮大地上的行人。
阿纪站在门口冲着从地铁口走出的程蓝摆手，程蓝意外道
“心情这么好？是因为你明天就要离我而去了所以心情这么好吗？”
程蓝真是有点玄在身上，一句话点透这场会面的主旨。
程蓝见阿纪面色古怪，也开始担忧起来。
“今天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阿纪没准备说那女生来找自己的事，只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决定分手的事情说了，再补充几句原因。
大意无非是自己觉得不是很适合对方，可能并不能给对方想要的云云。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就因为走不了太远就一步都不走了吗？”
程蓝明显觉得这个理由突兀，且不说这几天明明相安无事，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该是这样的原因。
“因为我不想结婚，你确定还要继续下去吗？”
阿纪拉住程蓝站在一旁，认真地注视他道。程蓝明显怔愣一下，片刻后下意识辩解道
“你还能永远不想结婚吗？”
阿纪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只愿追逐自己所爱，而不愿为爱己之人停留的呢？好像很久了，宛若与生俱来一般。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不愿意结婚的呢？
好像也很久了，她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不婚主义者，她只是难以和别人的关系深入到可以交换彼此的家庭与朋友的程度，往往没等走到那一步，自己就先退却了。
而更重要的是，她还没能勇敢起来，稍作改变。
连自己的这个问题，都是在数年间独自摸索中才发现，有句话说得好，意识到问题就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阿纪深表赞同。
但赞同也没用，人的每个行为与选择里，都带着过往经历的影子，不是能瞬息万变的。
阿纪看着程蓝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不想，最近也不想，程蓝，我觉得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趁着时候还早，及时止损，嗯？”
阿纪话一出口就自知失言，无论如何用及时止损这个词也是不合适的，她也不觉得两人过去两个月的日子是个错误，只是她不愿意程蓝和自己继续浪费时间。
果然程蓝一听就怒了
“及时止损？我们在一起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需要及时止损？”
阿纪无奈地望着他，只说
“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但我们确实不是适合彼此的人。”
她固执地只愿意去飞蛾扑火，从不愿只被他人的爱意淹没，她想狂热地去爱，而不仅仅是被爱。
那话音轻缓又坚定，程蓝无法，饭当然也吃不下，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盯着阿纪看上好半天，像是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的迟疑。
半晌，他像是终于感受到了阿纪的决绝，没像上次一般追问，而是径自掠过阿纪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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