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发生在泽青水库的事,钟锐从没听周斯予提起过。
在钟锐的记忆中,那年夏天周斯予回过一次泽清县,挺匆忙的,当时他没有告诉钟锐发生了什么,过了两天就回来了,还患上了感冒。她问起来,周斯予没有正面回答,她以为是家里的什么事,不方便让她知道,就没有追问下去。
如今兰晨却告诉钟锐,17年兰聪曾跳过水库,他当时死意已决,特意选了没人的岸边,却被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的周斯予撞上。这一次溺水要了兰聪半条命,获救以后,他因肺炎昏迷了几日,醒来后的一段时间内还是身体虚弱。不过他很听话,跟家人一起去看了心理医生,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之后的兰聪听从医嘱配合治疗,也开始敞开胸怀与家人聊天,偶尔还会参与同事间的聚餐,和正常人并无两样,连检查报告都显示病情向好。可是一年以后,兰聪在同一个地方,又一次投河自尽,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事儿周斯予从来没说过。”钟锐道。
“小聪不想太多人知道他轻生,所以他17年自杀的事,连师母都不知道。”
说起兰聪的病情,兰晨没有了干练的警官的姿态,言语中满是懊悔和失意。钟锐听周乘提起过,兰晨在省厅是很受重视的刑侦警员,本来是有大好前程的。兰聪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一度因伤心过度而昏迷不醒,休养了两三个月才恢复正常。省厅领导得知了他家庭变故,批准了他调回县里的申请。于是他从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省厅刑警队长,退居成为四线小县城里的普通民警。
“还有一点,”兰晨补充道:“周斯予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可能是因为钟志恒。”
听到那个名字,钟锐瞬间坐直了身子。
“怎么说?”
“周斯予是为了见钟志恒,才匆忙赶去水库的,巧合之下救了小聪。”
钟锐闻言警觉了起来,反问道:“你不是说你当时在外地出差,并没有见到周斯予吗?这些事他又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显然,钟锐的敏锐让后兰晨措手不及,他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解释:“当时周斯予联系了高警官,邀他一同去水库边见钟志恒,是高警官事后告诉我的。”
这么说,周斯予确实是为解开韩莉之死的真相而去的,没想到扑了个空,却阴差阳错救下了兰聪。
“钟锐,你母亲的案卷我回去以后也看了,她的确是自杀,高警官没有刻意包庇谁。”
那些现场证据和证人证言钟锐也看过,确实没什么大的漏洞,只是在情感上她不愿相信,前一天还在和她商量出游的计划的妈妈,怎么转眼就自杀了?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的推测不过是自欺欺人。也是因为她钻牛角尖儿的行为,连累周斯予同样纠结了很多年,最后还为此死于非命。
还好上天给了她修正错误的机会,既然已经找到症结所在,她只要再次回到过去,早一步告诉周斯予自己已经解开心结,他就不会再去见钟志恒,也许就能改变他被谋杀的结局。
根据前几次回溯的经验,带着承载两人记忆的东西睡过去,就有机会回到记忆中的时间点,越接近现在的时间点,会被修改的东西就越少,可能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小。如果能回到周斯予遇害的当天,效果应该是最好的,她甚至可以直接阻止周斯予去汉水花园赴约。
想到这里,钟锐在医院一分钟也待不住了,她要快速实践自己的设想。
第二天一早,钟锐打完了营养针,坚持要出院回家,兰晨劝不住她,打了电话给周乘,老两口刚撂下早饭就赶来了医院。
“妈,我在医院睡不着。”钟锐故作委屈撒娇,接着又补了一句:“在这儿休息还要麻烦警察同志熬夜守着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周乘身后的兰晨直摇头:“你回家我们也得守,没关系。”
何薇满脸为难,担忧的看着她,钟锐扁扁嘴:“可是我在这休息不好。”
最后还是周乘拍板儿:“孩子想回家就回家等吧,之前检查大夫也说问题不大,收拾收拾走吧。”
回到家以后,钟锐第一时间找出了结婚证、戒指、还有事出前两天,他们俩一起逛超市的小票,为了能快点回去,她一天睡了七八回,可无一例外的全部没有成功。钟锐发现,她好像很难回到比较临近的时间。想再次回到过去,还是要找到更久以前的媒介。虽然这样可能会引起很多变数,可实在没办法,只能先做尝试了。
周六这天早上,周乘今天一改往常,他没有坐在桌边看报纸,而是勤快的收拾起了阳台上晾晒的周斯予的遗物。
其中有一个饼干盒,是他爱吃的曲奇饼干包装铁盒,钟锐好奇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拍立得相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们俩的合照。刚在一起的时候,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都有点拘谨,虽然已经是认识多年又确认了关系,但看着还是不太自然。
其中有一张里面没有人物,只拍了一片红色枫叶。
2018年秋,当时兰聪去世不久,那段时间周斯予一直闷闷不乐,为了让他放松心情,十月末,钟锐带周斯予去爬香山,赏枫叶。
这个时间,也许可以试试。
午觉过后,钟锐成功的回到了2018年。
她从北京出租房醒过来,转脸看到身边的周斯予还在呼呼大睡。钟锐坐起来,感觉从腰到腿都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又酸又疼。去香山他俩一口气爬到了山顶,周斯予平时会运动一下,倒没觉得累,她就比较惨了,整整一个礼拜,她起身和走路的样子都像僵硬的丧尸,稍微一使劲儿就疼得冒汗。
钟锐坐起来的动作太大,把熟睡的周斯予吵醒了。
“饿了吗?点外卖吃吧。”他半梦半醒着,一只手在眼睛前面挡光,另一只手摸索着抓住钟锐的胳膊。
“好,钟锐的肌肉疼得厉害,起床失败又躺了回去。”
周斯予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终于成功睁开了眼睛,钟锐躺在他边上,一边翻朋友圈,一边找适当的话题切入重点。
“都九点多了,好久没睡这么香了......”周斯予把脸埋在枕头里,口中喃喃道:“爬山消耗一下果然有用。”
“对了,昨天高腾警官联系我了,你记得他不,是你爸爸的同学。”
闻言周斯予立刻清醒:“他联系你干啥?”
“我之前没忍住,又问了他我妈的事,高警官挺好心的,私下托关系又帮我查了一下。”
钟锐说到这里顿了顿,周斯予立刻追问:“查出什么结果?”
钟锐笑了笑:“是自杀,他说钟志恒没有回过泽清县,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我妈。可能是我对我妈不够关心,没察觉到她的异常。”
周斯予的表情先是震惊,而后心疼溢于言表,修长的手指抚过钟锐的头顶,安慰道:“别难过,阿姨肯定也不希望你,一直因为她的离开而伤心。”
钟锐点头,随即攥住他的手:“我放下了,你也不要再想了,这件事彻底翻篇,我们就当钟志恒已经死了,你也不要再找他了。”
周斯予先是爽快答应,可随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
“去年夏天,你不是回了一次家,是为了见他吧?”
周斯予肉眼可见的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钟锐编得滴水不漏,从容的回应道:“也是高腾警官告诉我的,他说你突然抽风似的找他去水库,他没理你。”
周斯予丝毫没有怀疑,盘坐在床上抓住钟锐的手:“阿姨肯定是去另一个世界享福了,她知道你总有一天还会遇到我,所以很放心的把你自己留在这里了。”
钟锐强忍着肌肉的疼痛,拥抱了面前的周斯予。此时她心中倍感苦涩:“话说的这么好听,关键时候还不是独自一人涉险,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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