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确实没有心，徐念想。
面对陈余林的质问，明明自己心里难过得要命，却只是一味地沉默。
最后，眼睁睁看着对方转身离去。
一连两三天，她再没见过他，也再没收到过他任何一条消息。
直到又是一个周五，为期两周的补实习临近结束，徐念最后一次值夜班。
由于前一天晚上熬夜回翻两人以前的聊天记录，下午睡得沉，导致她起晚了，晚上急匆匆出门，连手机都忘带了。
她摸着空荡荡的口袋，突然感觉怅然若失。
好像她没带的不是手机，而是别的什么重要的东西。
正巧有新病人入院，老师太忙了，就让她去收集病史。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徐念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转身却什么也没发现。
可能是心有所感，徐念在问完病史，回办公室整完那几个入院录后，突然鬼使神差地侧头，往半开着门的门口看了眼。
就这一眼，刚好和门外的人对上视线。
“你、的、手、机——”
男人淡淡一笑，无声地做出口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朝她示意。
“……”徐念心脏倏忽漏掉一拍。
她跟老师说明后走出去，直到把人拉到隐蔽的楼道才堪堪停下。
确保不会被患者或家属看到后，徐念这才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听她这话，陈余林脸上原本淡淡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你不愿意我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念小声道：“你都没联系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陈余林面色更冷：“我不找你，你就不能主动找我吗？”
“……”徐念只好沉默。
“我就是见你手机放在沙发上，来给你送个手机而已。”
半响，男人叹了口气，自顾自把手机塞进她白大褂口袋里，“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她迟疑：“那你——”
陈余林没好气：“我回去，给你熬明早的粥。”
真奇怪，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
却在瞬间抚平了她这段时间的拧巴，徐念光是听着，心头酸软，莫名就有了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看着他准备去电梯厅等电梯的背影，她心念微动，赶在他打开楼道门的前一刻拉住了他的手。
只用力握了一下，而后松开。
“陈余林，你等等我，好不好？”
医院楼道的声控灯骤然暗下，只余写着安全出口的牌子幽幽泛着绿光。
两人心里都知道，这个等等她，绝非眼下等她下班的意思。
男人转头看她，蓦地扯出抹笑，眼底似有花影散开：“你就是欺负我喜欢你。”
“那你给欺负吗？”徐念忍不住笑。
陈余林学她挑眉，用她以前使过的招数回敬：“你猜。”
*
等回到办公室，徐念眼里还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带教老师刚好闲下来，见状还调侃了两句。
就在这时，护士阿姐突然通知有紧急情况。
说是刚做完手术回病房没多久的某床患者出现心脏骤停。
徐念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马上跟着老师赶去病房，进去一看，她才发现，是她之前给隔壁床换药的时候总在旁边聊天的阿婆。
人虽然是肠癌晚期，但心态很好，每次见到她来给人换药，总要笑呵呵地问句小姑娘吃不吃橘子呀、谈恋爱了没有呀。
还喜欢晒太阳，每次查完房都能看见她在外面溜达的身影。
可就是这么一个乐观的小老太婆，现在双眼紧闭，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床边仪器滴滴直响。
老师在床旁做紧急抢救。
徐念没有任何经验，只能在旁边配合老师吩咐，尽快把她需要的东西递过来。
值班护士一边帮忙一边紧急联系其他医生过来，还不忘通知病人家属。
所有人都在为了抢救生命努力。
可有时候，生命就是很脆弱。
任凭人力如何挽回，都无力回天。
抢救具体持续了多久，徐念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是记得，她跟在老师身后，听着老师无奈地跟患者家属下死亡通知的时候，那一瞬间，家属眼里稠厚的悲切。
这是她实习以来，第一次近距离直面死亡。
以至于在这一刻，心神还没从抢救中缓过来。
等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冲这边喊“小心”时，已经来不及了。
“！”徐念后腰被某个家属重重一踹，整个人猛地撞到走廊墙面，瞬间头晕眼花。
这还不止，该家属抬脚还要再踹。
带教老师见喝止没用，马上联系医院保卫科，同时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护住疼得直不起身的徐念。
暴怒的家属哪里还有理智在，几乎见一个踹一个，见两个踹一双。
其他家属推推搡搡，却只是一味地哭，到底没一个试图出来制止的。
眼看着那脚就要踹下来，只见一个高挑身影突然冒出来，凌空一脚将人狠狠掀倒在地。
徐念看见来人一愣，陈余林？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都是你们这些黑心的庸医！害死了我妈！”
“亏我们交了那么多钱！全是白费！”
被死死压在地上的男家属声嘶力竭，脖子上鼓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就是就是，我家婆婆平时身体老好了，就是来这做了那个什么检查才得了癌，现在更好，直接把人送走了！”
“这人谁啊，怎么能这么压着人呢？把人压坏了你赔的起啊？！”
原本装聋作哑的其他家属不满他就这么被陈余林压着，纷纷上手，想要把人推开。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好在保安及时赶到，控制住了场面。
后来这事情如何处理徐念就不太清楚了。
她后腰被踹一脚，本就疼得要命。
是陈余林陪着她去一楼做一堆检查，在确定除了皮肤上的淤青外，没有脏器受损后，两人就回家了。
因为这件事情，医院这边直接批准徐念剩下两天的实习不用去了，还发了几千补偿金。
只是原本和闺蜜约好的周末爬山，现下却是去不了了。
为了预防迟发性脾破裂，徐念最近这几天都必须遵医嘱卧床休息，普通体力劳动尚且有风险，就更不用提爬山这种运动了。
她瘫在床上，提前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正在电话里婉拒闺蜜的友情探视时，房门被人敲响。
不同于以往从不主动踏进这个房间，陈余林现在都不用徐念多余喊一声请进，自己开门进来的一系列动作明显熟练多了。
电话那头的闺蜜还在叽叽喳喳念叨什么，徐念却没了心思去听。
只见男人在床边支了个小桌子，还一趟趟把饭菜搬过来——
这几天的晚饭，两人都是这么挤在一个小桌子上吃的。
徐念在床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为她忙上忙下。
忽然想到，其实她从来没关心过他的工作，他的生活。
他去哪个城市出差，有没有遇上什么奇葩的事，那边天气怎么样，下雨了有没有带伞。
她一无所知。
对他多不公平。
他……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委屈？
见他准备搬个小板凳坐在对面，徐念突然伸手，把人拉到身侧坐在床边。
“？”陈余林顾忌着她的身体，只好顺着她的力道过来坐下，又知道她在打电话，便刻意没有出声，只用眼神表达他的疑惑。
女人一偏头，极其突兀地亲了下他的侧脸。
而后脑袋顺势一斜，轻轻靠在陈余林肩膀上，整个人近乎半依偎在他怀里，同时手上还不自觉摩挲他的指节。
“……”陈余林悄然红了脸。
可到底念及电话里还有个人，他就处处不自在，想制止徐念玩他手指。
谁想越是阻止，她反而越是来劲。
甚至直接把手搭在男人衣摆上，稍稍往上一卷，葱白指尖便乘着微凉的风贴了上去。
“！”陈余林哪里受得了这个，身子猛地僵住，再也忍不住般挤出一声：“你——”
话没说出口，就被徐念手里扬声器传来的声音生生逼退。
“念念！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再这样我真要怀疑你家里金屋藏娇了！”
徐念晃了晃手机，看着某人意有所指：“唔，金屋没有，娇娇嘛，倒是有一个。”
男人别过脸去，明显有些生气。
“好啦好啦，不逗你——”
她挨过去，勾住对方下巴轻轻转回来，打开手机界面给他看，“你看，刚刚放的是语音，电话早挂啦。”
陈余林默了会，咬牙道：“……那你把手拿出来。”
徐念嘿嘿一笑，熟练装傻：“咦刚刚是有人在讲话吗？我怎么没听到，好奇怪哦。”
“……你这样怎么吃饭？”
“我真不饿，吃不下，我看着你吃就好，行不？”
陈余林无奈：“可你这两天都没吃多少东西。”
徐念：“我这不是一直躺着嘛，都不运动消耗能量，吃的少也是正常的嘛……”
“你是不是——”
男人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人生老病死，都有定数，那不是你的错。”
“……”徐念脸上的轻松之意淡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道：“可是……”
“你知道吗，她前一天，还那么精神，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
“我记得她的名字，她的床号，甚至记得她笑起来时眼尾的皱纹。”
徐念靠着他的肩，无意识把男人的手臂越抱越紧，“你说，我学的这些医学知识，真的能救人吗？”
“在学校上课那会，老师总说，行医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如果到最后只能起到安慰的作用，那我们，学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意义，值不值得……”
“徐念。”
陈余林突然喊她。
“有意义的。”
他温柔替她抹去眼尾浅淡湿意。
“初中那会，有一次课间，我听见你说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学医，是治病救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你还记得吗？”
“你看，你现在不就正在这条道路上吗？”
“就是你们的努力和学习，才能保证未来更多患者的健康，不是吗？”
徐念叹了口气，“道理我也懂啊，可是——”
男人突然亲了下她。
徐念惊讶：“你——”
又是一吻落下。
“……”徐念终于被成功转移注意力。
陈余林递给她碗筷：“好了，亲爱的徐医生，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补充能量？”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出自美国特鲁多医生墓志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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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你就是欺负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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