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彻底跃出地平线，为天地染上橘红。
无边夜幕像被生生扯出道口子，光顺着裂隙照进来，引来无数惊叹目光。
而无人在意处，与渐亮的天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越发黯淡的月光。
——五点了。
肩膀靠着的热意转瞬消失，徐念仿若未觉，依旧定定看着远处红日，单手抱起跌落在地的小熊玩偶，紧紧纳入怀中。
“陈余林，你最好记着我们的约定，准时回来，要是你不守时，我就……”
日出的第一缕光映入眼底。
她眨了眨眼，良久才叹口气，道：“算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得多。
徐念却总觉得这条路太长太长了，山风寒凉，人群嘈杂。
下次，下次再来的时候，陈余林那家伙肯定不能再半途消失了。
害得她刚刚给阿姐还帐篷的时候，阿姐见他不在以为两人吵架，还悄悄给徐念传授恋爱经验。
正暗自抱怨时，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徐念赶紧倒腾背包，把手机捞出来一看——
想吃薯片：“阿念，早上好（微笑.jpg）。”
想吃薯片：“刚才的日出好看吗？”
阿念什么阿念，她还没说他能这么叫她……
徐念翘起嘴角，好吧，突然消失也不是他的错，勉强原谅一下吧。
今心：“嗯哼。”
今心：“背包好重，下次你要负责全程背着（叉腰.jpg）。”
想吃薯片：“好，我来背。”
今心：“下山好无聊啊，都没人和我聊天。”
想吃薯片：“抱歉。”
徐念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还想说什么，正巧一个熟人经过——
不是司可又是谁？
工具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截停对方撒欢的步伐，经初步沟通后将人放走。
“你自己走啊？”司可回头看她，“真不要我一块？”
徐念笑着挥手：“快走吧你！”
等人走远，她二话不说马上把刚才拍的照片发过去——那是阳光下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个影子属于一男一女。
今心：【照片】
今心：“猜猜我遇到了谁？”
过了一分钟，消息界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变了又变。
徐念整好以暇等着，最后却只等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哦”。
今心：“你希望我和他一块走吗？”
今心：“别跟我说随便我。”
想吃薯片：“……”
想吃薯片：“你自己下山不安全，有人陪着很好。”
徐念：……
好好好，就他老好人。
不一会，新消息进来——
想吃薯片：“不过他看起来不太靠谱，你下山别挨他太近，容易被绊倒。”
想吃薯片：“无聊可以一直和我聊天，我现在比较有空。”
“……”徐念盯着比较有空这几个字心中憋笑。
今心：“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人家早就自己走了！”
今心：“赶紧去睡吧，昨晚你肯定没睡。”
发完消息，她摁灭手机，不再理他，专心下山。
不多时，在一个分岔路口，徐念被寺庙标识吸引过去。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座山的另一面，还有座庙。
寺庙人来人往，香火鼎盛，想来应该很灵。
徐念点了香，在殿内跪拜，双手合十——
许愿妈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许愿自己学业有成，事事顺心。
还有……
她脑海中掠过某人熟悉侧脸，唇角默默翘起，容她贪心，再许一个。
许愿她和他，心想事成。
香雾缭绕中，慈眉善目的金佛端坐其间，满天壁画沉默不语，僧人闭目默念经文。
她闭上眼，轻晃手中签筒。
啪嗒一声，一根木签猝不及防从中掉落。
是上上签。
徐念眼睛发亮，摸了又摸木签上的几个字。
回去之前，她还系了祈愿条，特意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手串，浸满了香火气息。
待到晚上，刚从玩偶变成人的陈余林要连夜赶飞机。
徐念把木签送给他，还拉住男人的手。
指尖悄然从对方无名指指腹绕过，她淡笑着给他戴上手串。
陈余林：“这是？”
徐念伸出自己的手与他并排，眉眼弯弯：“这是今天祈福的手串，说是开过光的，你一条我一条。”
“你忙完工作早点回来哦，我可离不开我家小熊。”
口中明明说的是离不开小熊玩偶，眼神却在男人脸上流连不去。
陈余林眸色渐深，紧紧拥住她。
忍不住侧头吻下来的时候，却被女人竖指轻轻挡回来。
“现在不许了噢。”
徐念眨眨眼，连人带行李推出门外，“我就不送你啦，等你回来，我们去爬山！”
男人笑着说好。
那时夕阳正好，光线将他的背影很好地勾勒出来，仿若当年被通知保送的那个傍晚，徐念追着他的影子，初初心动。
她私以为，那就是最美的夕阳。
*
陈余林走之后，一切回到最初模样。
只是时间被无限拉长，徐念只好抱着手机跟他联系。
可惜对方太忙，渐渐从一天几十条消息，变成几条，然后一天一条。
直到临近两周之期结束，徐念看着已经整整一天没回她消息的消息界面，咬牙暗道他完蛋了。
她决定，给他买的花要减少一朵！
除非……
除非他早一天回来。
想虽然是这么想，可人到底没有早一天回来。
真到了和陈余林约定这天，花店里，她还是精心挑选了十六支蓝玫瑰。
在店员妹妹细心包装下，无数满天星紧紧簇拥玫瑰，漂亮得很。
她甚至都舍不得把这么好看的花束装进背包，生怕折到其中任何一朵。
好在店员妹妹看她为难，帮她装好。
只消将背包拉链打开，便满眼都是灿烂的花。
徐念托腮欣赏了会，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精致的戒指盒放上去，想想又觉得有些违和。
——算了，到时候直接扣住他的手给他戴上就行。
她忍不住想象那个场景，他那么容易害羞的人，是不是又会默默红着脸。
“这是要表白吗？”
店员妹妹笑着说，“很少见女生主动买花表白的，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徐念忍住笑，抬抬下巴否认：“我才没有，是他很喜欢我，我看他害羞，才先给他送花的。”
见状，店员笑弯了眼，“是是是——”
傍晚，徐念整装待发。
手机里躺着陈余林几小时前发的消息——
想吃薯片：“阿念，我上飞机了。”
想吃薯片：“今晚爬山，不能和你一起出发了，你自己要小心，注意安全。”
今心：“好，我们山顶见！”
今心：“可别比我还慢噢！”
想吃薯片：“好。”
山路崎岖依旧，人群还是那样多。
徐念一路走一路拍照，走着走着又嫌自己太快，默默慢下脚步。
——她可不是要等某人。
只是单纯累了而已。
嘻嘻。
摸摸怀里藏着的情侣对戒，她莞尔一笑，觉得路上的每一朵小花都那么可爱。
月亮也好看。
偶有路人让徐念帮忙拍照，她欣然应允，将大家的笑脸一一框进画面里，待到经年后回顾，想必也会为此时的快乐动容。
说起来，她还没和陈余林拍过合照呢。
徐念想，早知道上次就该拍的，不过也不迟。
她按捺欣喜，一面盘算着待见到他，该怎么让他发现这一背包的花，一面慢慢走。
长长的阶梯，就这么走到尽头。
可惜——
山顶处人流往来，可无一人是他。
徐念用视线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果。
遂给他发消息，可山顶没有信号，电话打不通，发出的消息转了又转，只剩一个红色感叹号。
好吧好吧。
他还是没有她速度快，是他输了。
她寻了个避风的地方盘腿坐下，将背包转到胸前抱着，边看月亮边等人。
今晚的风有些大，也有点冷。
徐念不太懂花的保存，担心被风吹干，只好用手紧紧护着背包，视线不时扫过通向山顶的那几条小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围人群不知何时渐渐由嘈杂转为安静，只余轻微的树叶沙沙声，偶尔传来一两句呓语。
月光清幽，寂静无声。
徐念满心的期待冷却下来，护着背包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放下。
可能飞机延误了吧？可能还在路上吧？
他不是会失信的人。
她没有困意，就这么静静望着那轮月亮，看着它如何逐渐移到夜幕正中，又如何渐渐偏西。
当第一缕曙光照过来时，徐念动了动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已经冻得发僵。
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日出时分，人人相携赞叹。
可她等的人，还是没来。
徐念最后一次看了眼轮廓模糊的弯月，转身径自往山下走。
身后忽有一人唤她：“姑娘！你背包没拿！”
她脚步一顿，没回头。
“我不要了，帮我放到旁边垃圾桶吧。”
“嘿，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啊，多浪费啊！”
路人念叨着，打开背包：“嚯，这么漂亮的花！可惜了……”
徐念走得很快。
连风也追不上她，只卷得脑后发丝徒劳飞舞。
手机刚有信号，她就马上打电话过去。
可没人接。
她一遍遍打，耳边传来一次又一次的机械女声。
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回复。
徐念刚回到自家楼下，却发现聚集了好些人。
一抬头，自家楼层冒出滚滚浓烟，周围的人要么找灭火器，要么打119，很是嘈杂。
她心下一紧，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去。
“你疯了吗？！上面起火了！”有人拽住她。
徐念哪管得上，直接将人推开，留下一声“对不起”就往上冲。
一上去，果然是自家着火。
火势还没蔓延到门口，徐念咬咬牙，开门进去。
千万别在千万别在……
她不停祈祷着，泪水不自觉淌了满脸，又在高温中转瞬蒸发。
可还是在浓烟中，一眼发现了她的小熊玩偶。
它孤零零一个，滚落在地。
半截身子燃着火，两颗黑眼珠映着火光，像在哭泣。
徐念脑中绷紧的弦啪的一下断了。
她急忙捡起它，试图找到水灭掉它身上的火。
可厕所和厨房太远，她走不过去。
只好狠心用其拍地板，好不容易把火灭了。
可浓烟呛鼻，火势蔓延。
徐念抱着小熊无处可逃，只能窝在房间角落里，意识渐渐模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紧紧抱住小熊玩偶，手心被情侣对戒硌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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