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逢衍的神色坦然。
沈途微愣了下。
未等他说什么，祁逢衍就拿起门卡，“可以走了？”
沈途便也不计较，放好公文包，又坐上了祁逢衍张扬的跑车。
在学校里出现这样的车实在张扬，开出车库就有不少人打量。
放学高峰期，熙熙攘攘的人堵在车前总不是个办法。
但沈途又不想摇下窗说话，就像不想让自己克己复礼的良师形象变得铺张奢靡。
好在祁逢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按下车窗。
而后……消失地却不止车窗。
沈途看着空了的车顶，茫然过后想骂人。
“不好意思，”祁逢衍似乎也察觉，侧过脸道歉，“按错了。”
然后在车外一声声“沈教授诶！那个是不是沈教授！”“他旁边坐的是谁？就是上午传闻那个男朋友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奢华好拉风好像偶像剧！！！！”……的惊呼声中冷漠地对车外的人道，“方便让一让吗？”
沈途后知后觉品出来，这臭屁小孩儿。
车开出学校后好了许多，祁逢衍目光扫到那天丢下席呈那家餐厅，突发奇想问，“沈老师想吃什么？”
沈途此刻也不拘着，撑手坐着，脱掉那身西装外套，白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
风微微吹过长发，有些凌乱慵懒，他撑在下颚的手指尖轻轻抬了抬，“去趟超市吧。”
祁逢衍侧过头，他并没有在超市请人吃饭的习惯。
沈途答他，“想吃牛排。”
虽然祁逢衍并不习惯在超市请人吃饭，但最终还是妥协陪沈老师来选购食材。
他推着购物车，沈老师挑挑拣拣，实在不像巡查官和他的嫌疑人。
反倒很像一对……刚刚那群学生吵吵嚷嚷念叨的，小情侣。
祁逢衍错半步跟在沈途身后，下午没课的沈老师，此刻又随意挽起了他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垂了几缕在雪白的后颈。
“这个怎么样？”还未细看出些什么，沈途就拿起一盒雪花牛排转身问他，“我昨天刷到的小视频说配上烤蘑菇很好吃。”
祁逢衍目光一时忘了落到询问的物品上，而是看着拿着一盒食材在分析的沈老师……很柔软。
没有那些分析书上的残忍冷漠，不然他怎么会在一个寻常的下午烦恼该吃什么？
超市分明没有风，但这一刻，祁逢衍却觉得心脏像被什么吹过，像……湖水被吹起了皱褶。
半天没听到人回答，沈途抬起眼，有些疑惑，“你不喜欢吃蘑菇吗？”
“……”喜不喜欢蘑菇记不得了，但祁逢衍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
竟然觉得沈途柔软又可爱。
“应该还不错。”他接过那盒牛排放进购物推车，擅自往前走了。
沈途就立在原地，看着他落荒而逃，饶有兴致地笑了。
*
沈途搭配了很多食材，让祁逢衍有些怀疑是否这个世界的饮食习惯和自己的有所不同。
但对于茄子配西红柿这样的搭配，他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车停进车库，祁逢衍正准备去后备箱拿菜，就忽然听到空旷空间里一声巨响，“哥！”
他手上动作微顿，大概猜出了是谁。
“哥哥！”沈颂年才刚满十八岁，虽然是个Alpha，但和沈途说话时总爱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他一边开心地呼唤，一边跑向刚从副驾下来的沈途，“哥，我等了你好久，腿都蹲麻了。”
自从上次沈途从家里回来，哥哥对他的态度就冷漠了不少，就像此刻只是淡淡问了句，“你今天不上课？”
“我请假了。”沈颂年倒也不怵，他卖乖听沈途的，只是因为沈途对他亲近。
沈途不亲近他了，那他也不想装，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乖乖小孩儿，“哥，你车呢？”
沈颂年看着拎着大包小包从车后走出来的陌生人，眉头皱得很紧，一眼的厌恶，“又是他？”
“哥，”沈颂年作为Alpha就算比沈途小了九岁，但身形还是高了他不少，他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哥哥齐平，“上次的事我问过爸妈了，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对……他们说可能说的一些话被哥哥听到误会了……”
祁逢衍走到身边，当家主人似的用提满菜的手指指电梯口，“弟弟进屋说？”
“……”妈的。
沈颂年不请不愿被这个野男人请进了他自己哥哥家，对方竟然还疯了让他换拖鞋。
沈途也不说什么，让是默认了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狗男人对自己各种苛责。
沈颂年窝着一肚子火，但怕把沈途惹得更生气，只能憋着。
祁逢衍把菜放进了厨房，拿了盒刚逛超市买的小点心出来，“那沈老师和弟弟先聊，我去做饭。”
他说得自然，沈途都愣了愣。
“你不知道我哥不喜欢吃甜的？”沈颂年抬头敌意地看着祁逢衍。
“下午刚知道。”祁逢衍今早发现小兔蛋糕沈途没吃几口，下午买点心的时候一问，才知道沈老师不喜欢甜食。
他自觉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人，而且请人吃东西，总要买点他喜欢的，“这是椒盐的，怎么，弟弟吃不惯？”
“……”
“我和沈老师刚交往，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在磨合，”祁逢衍把那盒点心往前推了推，礼貌道，“希望他的家人不要介意。”
“你！”
两人剑拔弩张，你怼我怼，沈途没忍住，轻笑出声，“行了，去做你的饭吧。”
祁逢衍便乖乖走了。
“哥，你不会真跟这不清不楚的人在一起了吧？”
沈途突然觉得沈颂年很吵，他放下手里的温茶，语调有些冷，“那你们又有多清清楚楚？”
“我——”沈颂年顿然愣住了。
他对沈途自然问心无愧，除了想让沈途永远陪着他，再没有什么其他私心。
但……他的父母……
沈途冰冷的眼神让沈颂年觉得烦躁又难受，抓了两下头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隐藏二十年前的事情，但我保证爸妈绝对不是想害你。”
沈途微挑眉梢，不以为意。
“哥。”沈颂年握在沈途搭在膝上的手，“你再信我一次好不——”
“沈老师，”声情并茂的聊天被迫中断，祁逢衍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道，“水果刀。”
“最左边柜子。”沈途边回答边抽出了被沈颂年紧紧握住的手，“说重点吧，我最近很累。”
“哥……爸妈想约你见一——”
“沈老师，”祁逢衍又探出头，手里举着一个白色的小袋子，“盐？”
“用椒盐吧，”沈途猜测祁逢衍是要煎牛排，“调料盒里有。”
见沈途对这个野男人温声细语，对自己却不睬不理。
沈颂年只能用上旧招，他半跪在沙发前，手扶在沈途的膝盖，仰头看他，“哥，我刚回来，不知道你和爸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沈途垂眼看到，仿佛在居高临下看一个表忠者。
沈颂年说，“我说过的，这个世界，我和你相依为伴。”
仿佛某段记忆回溯，在时空里响起一段稚嫩的童声。
——“哥哥，你没有家人了，我做你的家人。”
“这个世界，我和你相依为伴。”
这很长一段成了沈颂年的万能药。
沈途听着他虔诚又真心地许诺，垂眸看了他许久，眼里是浅淡到看不清的情绪。
好一会儿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先回去吧。”
沈颂年挂着泪的眼终于笑了，“我就知道哥不会不要我。”
“哥，我生日你会来的吧？”沈颂年眼神重新亮起，“爸妈也想见你一面，把事情解释清楚。”
沈途应道，“当然。”
祁就抱手靠在厨房门边，穿了件打底的黑短袖，此刻围着条小号围裙，衬得肩宽腿长，手里拿着把水果刀看戏。
等沈颂年走了，才解下围裙走出来。
沈途目光没看向门口，而是窗外，等人走清净了，才回头，见这位也是要走的样子，“祁警官不留下来吃个便饭？”
“怎么不留他？”祁逢衍表情冷漠，一时语快。
沈途微挑眉梢，“祁警官生气了？”
祁逢衍没再说话，反正他说再多也没有沈老师会说。
沈老师会逗人，更会哄人。
他把解下的围裙放到一边，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沈途起身，像是要送他，却又只走到他面前。
两人沉默相对，说不清哪里奇怪。
沈途微仰视线，像在很认真的看他，“那怎么办，我不会做饭。”
他的语调状似苦恼，神情却泰然自若。
“那想吃牛排？”祁逢衍回问。
沈途问他，“你会的吧？”
这些问答很微妙，像在说牛排，又想在说……他来之前我就想留你吃饭。
沈途的伎俩太多，祁逢衍频频上当，明明能看出，却还是犹豫了。
十分钟后，厨房重现某围裙警官。
沈途倚在一旁看着祁逢衍利落熟练的刀法，和之前问东问西半天却分毫未动的食材。
这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来呀。
沈途为他递上椒盐，“他是我养父母的儿子。”
祁逢衍接过的动作一顿。
“六岁时我家被烧了，然后就进了孤儿院。”沈途语调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是他们把我接回来的。”
沈仕斌是沈家的养子，本来是沈爷爷司机的儿子。
他父亲患病去世后，沈家收养了他。
后来沈家被一场大火烧没了，沈仕斌在外面打拼了几年，发达了，还不忘把沈途接回来。
“他们之前对我挺好的。”沈途难得愿意分神回想些十几年前的温馨场景，“沈颂年小时候总藏东西给我吃，什么最好的都留给我，仿佛我还是沈家的少爷。”
祁逢衍放下手里的东西，侧目看着沈途，可沈途的视线却落在滋滋冒油的牛排上。
一时让人分不清，他是真心在说这些，还只是随意带过。
“后来他就出国了，几年没见，我也不知道他会来找我。”沈途知道到祁逢衍在看他，便抬起眼来，“你知道的，总不好闹太僵。”
祁逢衍微愣，这是在……和他解释？
沈途好像总是这样，总对人心拿捏自如。
就像此刻，一句话就能扰得祁逢衍心里情绪复杂。
对沈途控制不住的关心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拉扯着他，他看着沈途，“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不是怕你误会吗？”沈途答得自然。
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为什么和我解释？为什么怕我误会？
祁逢衍思绪没由来跑偏。
“该翻面了。”沈途用指尖点点牛排，善意提醒。
等祁逢衍仓促翻过牛排后，忽然舒眉笑了，“祁警官，你真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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