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在论

要是有分歧的是一件小事多好,如果是件很小的事情他可以像从小到大很多事情一样听朋友的主见,哪怕这个主见与他的想法相反。

面对油盐不进的李凡,谢斯年一时没了办法,电视节目失去信号四周逐渐安静起来,他努力平复情绪放低声音:“行,不要就不要……”李凡不要治他还不想费力不讨好地说服呢,有一瞬间他赌气地想。

李凡的死活与任何人无关;这场意外是觉醒的契机,他意识到如果他还是茫茫人海里的乐乐、与狗重名的乐乐……他仍然不会被人关心,不会被人珍惜,不配被人爱。

他卖力推开所有人,为此绞尽脑汁回想起人生糟糕的过往,宁可带着为数不多真挚的回忆死去,“吴奕乐小时候和我玩儿同时和我最讨厌的那群人打连连,明知道我不喜欢那群人,明知道那群人说我是个没妈的孩子,他还这样。”李凡冷笑起来回忆说,“我跟他打过好几次架,虽然他愧疚得慌但我俩打起来还是鼻青脸肿不分伯仲。”

谢斯年开始疑惑,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个从小玩到大?

“小时候每次打架我都想下次要下手狠狠报个仇,但又找不到报复的契机,我们就这么长起来的。”李凡心里那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伴随时间它不再重要但仍然有教育意义,“这人有个识趣的好处,不碰我雷区。”

他的雷区是什么?对,骂人不能带妈,那现在……

“你要是还坚持非要劝我,”李凡继续解释,盯着谢斯年的脸他说:“我人生里最后一段日子也不是非要有你参与。”后面那半句“我可以失去任何人”还是被他努力咽了回去。

好难啊,为什么啊,他明明有求生的**,现实却不给他求生的机会,他也不想推开刚认识不久又充满真挚的朋友。

忘记,快把刚才下楼一起放炮仗什么的过往全忘记,做好绝交的准备。对,这些全都清空,不要去想,他不怕死。李凡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目光冷冷地盯着谢斯年。

谢斯年坐在那里安静地放缓呼吸节奏,他好想找些什么话题来,说一些平常能说的,“不早了,好好休息。”过度呼吸头重脚轻之际他只留下这么句话。

起身穿外套打包刷干净的饭盒,不打招呼换鞋、开门到关门一气呵成。李凡很清楚他这样做的必要性,既然不想拥有生的希望就要做好与世界绝缘的准备。可他也知道他很过分,久哥是为数不多关心他的人,这样是不是太绝情?

他找到了开脱的理由,人真的绝望时便下意识选择这一方式自我保护。

剩下一个人的家,愧疚开始涌上心头;但同样愧疚的还有谢斯年,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离开,更不明白为什么边走边抹眼泪,走在大街上他想要不要回去?反复纠结几次他放弃了。

回去能说什么?将三十晚上兴冲冲去找他的事情重演一遍?没有这个可能。话已经说得很绝了,轻轻触碰到劝说他不要放弃就是这个结果,他有些害怕。就算李凡真的没有几天活头,他还是希望李凡可以……让他陪在李凡身边。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大年初一的早上江佳和大姨一起来看李凡,“凡凡今年不是本命年么,你跟你姨儿夫一个属相,刚好年前给你备了一套红秋衣秋裤。”大姨边往外翻边絮叨,“喏,袜子、短裤——都齐了,你们年轻孩子不懂,这都在论的!图个好兆头啊凡凡。”

披着外套的李凡站在旁边搔搔头说:“谢谢大姨,您费心了。”

江佳看出来李凡有点不对劲,虽然仍然是在搪塞、敷衍地笑,但她看出李凡脸色不大好,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没等李凡开口,大姨开始聊起李庆华家那点儿事,“我这最近啊又听说你爸好像没活儿干了,后找那女的还跟我说起过他这酒越喝越多。”边整理衣服的大妈抬起手在李凡眼前晃晃,“这两天又开始打,也不知道怎么茬儿。”

“大过年的您说这个干嘛。”江佳白一眼她妈说。

“我早就觉着你爸不太正常似的,就这么个酒腻子找一年轻媳妇儿生个小儿子,没工作了人家还死心塌地过日子……”

话说到一半被江佳打断:“您怎么还没完了!”她看出了李凡的不对劲,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更嫌她妈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得得得不说不说,真是的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大姨本想劝李凡两句他爸就是喜怒无常的人,被打断后话未说完只能先表示妥协。

抽个冷子趁她妈归置东西将带来的水果饮料放在阳台,觉得没有帮大姨一起收拾不太礼貌的李凡刚要跟过去被江佳拦住,“你怎么了?”她问。

李凡被问得一愣,昨晚没睡好加上不太开心,“没怎么。”他回答后挤出个笑马上抽身。

江佳没有再次耍赖一般嚷嚷着“跟姐说说呗”,本来妈妈在不太方便,再一个她看出来李凡不想说。

算了,不想说不说吧。

他似乎坚定了那颗拒绝所有的心,害怕燃起希望后再次被现实扑灭。他有些胆小,又容易因为胆小而肆意妄为;他害怕有人为他难过想早早地闪开,又害怕一个人住进那又黑又小的盒子里。这种奇怪而复杂的情绪酝酿出对谢斯年的愧疚,一晃七八天没有谢斯年消息。

短信、□□、电话,一个都没有。

明明病了之后生活好了起来,被江佳拉着尝试新生事物认识了久哥,乐哥知道他喜欢糖油饼天天给他带早饭,还有久哥做饭那么好吃家里热闹了起来……这个朋友到此为止了吗?有点可惜。但比起消失于人海,比起即将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惊涛骇浪,最令他遗憾的是他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

初九上班时他遵从了大姨儿“本命年穿红的避祸图个好彩头”的说法换上了一身红,这几天那种偶尔会出现的“不要辜负他人好意”的想法仍然会动摇他。像是生活这辆车轻轻踩了油门,而被掐得死死的活下去的希望像是刹车,李凡把两个全都踩死,将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在原地消耗。

“嘿我说新年第一天上班哥几个精神状态怎么这么差啊,”吴奕乐走进办公室若无其事将一套煎饼果子放在李凡桌上并快步走向工位,脱掉外套挂在凳子上瞥见李凡拆开包装要往嘴里送他放心了:“新年新气象啊,诶对可能老板过阵子要来一趟别怪我没提醒,早十分八分下班晚十分八分到岗的同志自求多福啊。”

正在补妆的女同事探出头发嗲说:“甭介啊乐乐,就那么一会儿的事儿真碰上老板来您给含糊下呗。”

吴奕乐有点不好意思,“这……我也没辙啊我跟你说,老板现在已经不归我——不是,老板没归我管过,我还得听他的呢。”

煎饼果子热热的,味道还凑合。

“乐乐,乐乐——!”前台小姐姐隔着玻璃门扯着嗓子喊,“有人找!”

他寻声看去,“哦来了!”应答似乎不占“不出所料”和“不可思议”任何一边,一路小跑往门外走小声嘀咕:“谁啊刚上班就来找我……”

什么事儿能比煎饼果子重要?站在吴奕乐角度他只能怀疑哪个姑娘瞎了眼看上他了,然后大早清的来……不对,明知道他上班还来公司,是给他送早点吗?不对他买早点了,早点还送给李凡吃了。

不关心发生什么的李凡下意识回头瞟了一眼,吴奕乐在玻璃门旁边转角匆匆而过留给他个背影。

“李凡,煎饼果子好吃么?”同事看扭过头的李凡笑说。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好吃。”李凡狠狠咬一口并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来两口?”他嘴上说着,煎饼果子却放在嘴边一点没往外递。

“不了,我就是看你吃的嘴角还有馃箅儿渣。”同事指着嘴角示意。

当场一愣的李凡按照同事的指引摸了摸,意识到出糗后马上转过头去擦嘴不再炫耀。

“哈哈哈哈哈看得出来是真的好吃!”

同事玩笑声里李凡把所有情绪倾注于新年第一套煎饼果子上,一口接着一口冲击味蕾。他要努力吃,要吃得一口不剩,谁让吴奕乐有人找他却没人找了!

李凡依旧埋怨自己推开谢斯年,或者更过分地埋怨为什么这些听他观点的人不再坚持一下?但他知道没有人能为他负责,本来能管他的爸妈放弃了他,那更没有人从现实角度强烈要求他去尝试生的希望。

生活中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李凡是云。

吃完一套煎饼果子的李凡像个有什么心事的小松鼠,腮帮子鼓鼓地垂头丧气。

没事,他告诉自己;就是恢复原状而已,本来就是一无所有。

“哎乐……”

吴奕乐站在门口想大声点喊,又意识到没有在公司里这样称呼过李凡,全办公室的同事寻声而去将目光投向他时,唯有李凡继续垂头丧气。

“乐仔!”他提高声量喊,“凡乐乐!喊你呢!”

同事中有人意识到“凡乐乐”是李凡网名,往前探身子拍李凡后背一下,“李凡,乐哥叫你。”

情绪被打断施法的李凡很不爽,抬起头擦手问:“干嘛啊!”烦死了,不是有人找吴奕乐吗,叫他干什么。

“有人找你,乐乐。”吴奕乐走到他身边放低声音说。

找乐乐?找他?是谁呢?

江佳?久哥?

“您御厨来找您了,凡爷。”他拍拍李凡肩膀笑说,“去瞧一眼啊,麻利儿的。”

真是久哥?

本命年穿红的在论这事,该信还是得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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