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像你

“这么大事儿就跟你久哥说,不跟你姐说?”江佳坐在床边低声埋怨道,“九爷告诉我的,他今天忙不过来不能送你回去。”

哦,久哥说的啊。

乐乐从中解读出俩信息,一是久哥跟江佳说了,二是……谢斯年今天没空陪他。

刚好,他下午得回公司上班。

“不用。”李凡瞄一眼江佳低声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有什么想吃的吗?咱路上买带回去,”江佳看下时间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吃什么了,“或者咱直接打车到你家,我送你上去我再出去买……”

李凡再次重复,“不用。”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他解释:“下午还要上班。”

谢斯年与江佳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奇怪,眼见气氛凝固,李凡开脱说:“今天下午老板来,总请假也不好。”确实是不好,毕竟李凡没赶上吃大锅饭、生病厂子管的时候,公司要是知道他得这么大病能留着他都怪——再说不就上个班么,死不了。

“不是,狗乐乐怎么回事?请个假这么困难?”江佳不以为意,掏出手机快速按键想问问他怎么回事,“老板来就不能请假了?什么道理。”屁大点事儿怎么在吴奕乐那儿干得这么没人味儿?

听出蹊跷的谢斯年另一只手从兜里抽出来放在江佳的右胳膊上,“行了,甭问了。”乐乐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一旦有让对方犯难的嫌疑就会退得远远。虽然这事儿挺操蛋的,但江佳如果去问吴奕乐无异于有违乐乐的初衷,谢斯年说:“先这样吧,乐乐平常工作强度不大,还可以。”

总思考他人的难处这是个毛病,得改,他久哥想。

“嘿,你怎么还向着狗乐乐说话?”被阻止的江佳不能理解。

“上个班儿,没事儿。”韩金树突然插话,“李凡不是文职工作吗?先休息会儿,下午活动慢点,别剧烈运动,两天别洗澡。”

三人齐刷刷看向正在喝水的韩金树,“秋天做骨穿的多,有很多患者八月份该复查了非拖到九月,夏天不住院的患者怕骨穿的位置感染。”他解释说。大部分患者免疫力比较差,担忧是有道理的。

听人家主任这么说了,江佳遂作罢,右手用力攥住手机到指尖发白,犹豫下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奈松手,她将手机揣回兜里嘱咐说:“跟乐哥那儿干得不开心跟姐说,知道吗?”据她所知,她弟弟打小儿受委屈就不告诉她,不是她发现甭指望他主动说。除了……得绝症这事儿,是他主动说的。

听到江佳被说服,李凡松了口气,发丝在耳边摩擦着枕头发出“沙沙”声,他点头:“好。”

临走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谢斯年将姐弟二人送到门口看他们打到车后准备吃口零食下午继续工作,

江佳先去拦车,马上到下午上班的时间医院面前这条路上的车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传出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师傅麻烦您,西单走不走?”她拦下出租车趴在半开的车窗前问。

“快回去吧,不舒服跟久哥说。”谢斯年瞟一眼身后说明目的地的江佳深吸一口气,整理下李凡的外套,捏住拉链两边往里拉扯,总是怕他着凉。想了想他说:“难受别逞能,乐哥怎么着也能摆平老板。”

李凡微笑点头,回手拍拍谢斯年的肩膀,“走了久哥,你忙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又不敢大幅度活动轻轻转回身来看站在原地的久哥,他久哥手插兜安静地站在原地,灰色衬衣和白大褂充满色差的打扮显得成熟又干练。

“没事儿了给久哥发消息!”谢斯年挥挥手说。

“哦,知道了!”李凡回应完又想继续说什么,只不过被迎谢斯年走来的人打断。

“您是谢医生吧?哎刚好我要下午来找您来着……”

打了个岔不知道他久哥有没有看到他挥手,李凡莫名有些失落。谢斯年低头接过病历,瞄了一眼说:“哦刚好,刘大夫也在,回病房再说。”

看我一眼啊,回头看我一眼啊,李凡心里念叨,背影已经远了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一阵路过身边衔起衣角的秋风率先带来了秋,“乐乐,走了!”江佳扶住车门背过身挡风,撩拨被吹起的发丝之后冲站在原地的李凡大声喊:“要不要我扶你——哎师傅麻烦您稍等会儿!”

“没事!”李凡高声回应并摆手示意,

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我安慰后李凡迎着风冲江佳走去。

是有点凉了,谢斯年试图裹紧白大褂保留些温度免被秋风带走,路过明年这时候计划投入使用的新门诊楼外面一片狼藉,敲敲打打隐约能看清施工扬起烟尘。

“髓象片您看了吗?情况怎么样?”患者家属跟在身后喋喋不休。

谢斯年瞄了一眼敷衍说:“先别急,等到时候问问刘大夫。”他有些不耐烦,但所有的耐心又在转角下意识侧头时全部恢复——那个蓝色衣服瘦弱的背影,可能是因为疼痛或者不适应微微有些驼背,他在人群中并不瞩目,却是谢斯年心里独特一抹颜色。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眼前的阿姨或许也是丈夫心里的乐乐,谢斯年这样想。

不对,为什么是丈夫心里的乐乐?

这是个提起就会心跳加速的问题。

坐在车里耿耿于怀他久哥没有回头看他的乐乐跟他生闷气,为什么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二十四五的人了,不该这样想的。本来他就没有长大,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长大了都是考大学、买车买房,就他比较失败。

还得了绝症。

他以绝症饮鸩止渴,顿时能缓解一切人生苦恼——远到家庭不幸、爹不疼妈不爱、聪明伶俐却早早辍学,近到总希望久哥在他身边等等,相比于“反正会死的”而言这些不再重要。

一路李凡始终侧脸看向窗外发愣,“我前两天……”江佳犹豫几次开口,“看见小耀子了。”

小耀子?李凡下意识做出反应,先是看了江佳一眼,又故作无事发生冷着脸靠在车玻璃上。

“你爸不知道又开始抽哪门子疯,听你大姨儿说楼门长入户的时候刘玲总鼻青脸肿的……”江佳继续说,这次李凡不以为意了——他爸这种能为了哄小儿子开心下黑手打大儿子的人家暴妻子是迟早的。“然后我出门撞见了几次小耀子,好像是他爸在屋里打他妈把他锁外头了。”

熟悉的经历过去多年被提起仍然心惊肉跳,“报警了吗?”李凡不再沉默。

“报警了,社区也上门了,调和几次好像还那德行。”江佳深叹一口气,“刘玲失业了,小耀子马上高中了用钱多——刘玲劝和过李庆华几次找一工作贴补贴补家里,可能是给劝和烦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一度怀疑后妈是不是眼瞎,跟了这么个玩意儿还生一儿子,尤其还生一跟他那不是人的爹那么像的儿子。不但如此,爷俩靠刘玲一人工资养活,早两年李庆华还会干些杂活,现在变本加厉成了家里的大爷等人伺候,刘玲一人给爷俩当牛做马。

“小耀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江佳啧嘴纠结地说,“他站在门口看见我路过的时候有些胆怯又想求助的眼神,再加上脸上青肿的样子,模模糊糊和你小时候挺像的。”她不是为李耀难受,就是单纯地想起了李凡。

像他?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像他,“哦。”李凡冷漠答应,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小时候落在他脸上让小耀子喜闻乐见的巴掌回到了本来的位置而已。“知道了。”可乐乐还是善良的,当他回答后再次抿起嘴唇,小时候抱着李耀时可爱的脸还是会萦绕心头。

为什么呢?生活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温水煮青蛙,那些不可接受的事物正在一点点冲淡生活的甜,但似乎生活中能与痛苦对冲的力量却一直式微。手指的麻木、关节的酸痛逐渐可以被忽略,吃些止痛药捱一捱能挺过去,只要不痛了那些生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问题就不再重要。

李凡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久哥的养母那么垃圾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还要管?现在他似乎理解一部分——如果小耀子自私自利地好好生活,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长大了有个正确的三观能不去伤害他人,从他的角度来看是好过于“小耀子挺像你的”这种评价,或许他久哥对待养母也是这种态度。

不要像他,自私下去挺好,像他就太苦了。李凡没办法左右内心里的脆弱和本能的为他人想,他宁可别人可以走与他相反另外一个极端,能好好活着就好了。

生命真的可贵,想到这里李凡突然冷笑。

一旁的江佳瞅见后有点发毛,哪怕她相信乐乐不会有一种看李耀笑话的想法,还是会觉得可怕。

“小耀子现在不喜欢我,”李凡说,“大姨儿不介意的话,碰见了带小耀子上家里吃顿饭——跟我小时候一样。”他犹豫地看向江佳,又转过头去面对逐渐减速的窗外风景,“介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不用在意。”

两姨亲不算亲,死了姨娘断门亲,何况前小姨夫的儿子呢。

发现乐乐不是她想的那样,“没事儿,你大姨儿热心肠,肯定答应。”江佳放松地满口答应。

出租车停稳后,李凡率先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间不早了姐,我不请你吃饭了,你自个儿先回吧,我跟公司楼底下买点垫吧一口得上班了。”他借故支开江佳,麻利地下车关门,“麻烦你了姐,有空再约。”

一通操作没有反应过来的江佳趁着没有出发赶紧摇下车窗,“嘿你小子——成,你等着,我迟早跟狗乐乐算账。你小心点儿啊,腰疼不疼?实在难受咱就回家啊,告诉姐也成,姐来接你!”

李凡下意识地扶腰挥手,“不疼,回吧,没事儿。”

目送出租车走远时,他开始关注那种骨间的隐痛,稍稍一动如同短路一刹那的不适感,如何形容呢?是种没有人足够关心他时说出来会显矫情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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