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回见

“嘿别他妈让这俩王八蛋跑了!追啊等他妈什么呢!”

谢斯年没有想到李凡会打人,他更没想到李凡跑得这么快;李凡其实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为了他打人,他可能单纯觉着随便骂娘骂得这么脏的都欠打。

李凡家老房子没拆迁之前就在这一带,加之附近在开发楼盘街道不够繁华,街头巷尾遛几个混混儿跟玩似的毫不费力,刚转两条胡同没等他不知道怎么选择时后面的已经不追了。

“一看……一看那丫跟的朋友就是一群狐朋狗友!”李凡蹲在地上喘粗气还不忘吐槽,“没打算真追咱俩,糊弄事儿呢!”

谢斯年被拉着跑累得说不出话,酒后运动直接眼冒金星,他这回信了李凡说的“我一般先动手”了。“真他妈有你的……”他回头看确定有没有人追来,视野远处只有胡同尽头早已关张的报刊亭旁边有一盏路灯,白晃晃的光离他们很远,远到那是巷子尽头的一个光点,反将他们周围衬托的漆黑一片。

两个身处黑暗的人同时看向那微弱的光,模糊之间仿佛是很短的距离,离他们很近,好像李凡伸伸手就能碰到。只不过当他伸出手之后便会清醒,他知道光是永远不会属于他的。

他在黑暗里细细打量正在喘粗气的谢斯年,弯腰半蹲在原地看向远处水泥柱路灯,光线昏暗到谢斯年黑眼仁里反光的光点十分清晰耀眼,伴随呼吸而起伏的背部充满力量感。

近乎同频率的呼吸产生了物理与情感上的共振,李凡主动开口:“你不动手等着他打你吗?”他们现在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我打人了你还不跑,你等挨打呢?”

谢斯年不仅没料到这个说话低声低语的小兔子突然动手打人,还没有料到打了人还要质问他为什么不跑,谢斯年一脸不可思议地扭脸看李凡,“你打人之前不给个信号啊?”

“我给了啊!”李凡努力控制呼吸,“再说信不信号的有什么用,打也打了。”

谢斯年一时有点想笑,拍拍靠墙角蹲着梗着脖子犟嘴的李凡说:“得,谢谢你哥们儿。”远处视野适应了黑暗逐渐清晰,抬头发现错落无章的电线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子蔓延到头上,他四处张望完继续说:“怪不好意思的,见第一面就让你帮我打人。”

李凡刚想开口纠正,“哎不对,”谢斯年马上否定,“是第二面——不管怎么说,够意思!”

“谁为你打人了。”李凡看着谢斯年笑起来竖大拇哥一本正经否认,“我就听不惯人骂娘,骂得倍儿难听,想给丫嘴撕了。”

打小儿没妈的李凡听不得这种脏话,虽然小时候他没人管、挨欺负得自己想办法被迫混大的骂人张口就来,但这种词他犯忌。喝了酒气血上涌,刚好最近又憋屈得慌,

他不全是为谢斯年解围,他是在排解他说不出口的痛苦。

同为男人的谢斯年知道面子的重要性,他笑而不语伸手拍打下李凡的肩膀,并向他摊开手掌冲他招招手,

“走啊,歇够了吗?回家。”

李凡犹豫下伸出手抓住谢斯年借力缓缓站起来,“哎慢点,腿麻!”龇牙咧嘴的让谢斯年不敢用力,腾出另外一只手托着他胳膊一点点扶他起身。

“活动下腿,看看好没好点。”谢斯年鞋尖轻轻撞了李凡的鞋一下帮示意他活动一下。

疼痛对于李凡来说是暂时的,像小时候每次父亲的暴跳如雷,他很讨厌但无所畏惧。等站稳后李凡撒开他的手猛地跺脚,手插兜瞧一眼谢斯年往前一甩头示意他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安静了很多,首先是情绪沉淀下来了,其次是……李凡有点怕黑。刚才让狼撵了似地跑当然是哪里黑往哪里钻,回过神来走出这么远,唯一的灯光闪烁在遥远的位置,李凡开始有些恐惧。他手掌在出汗,这种恐惧是莫名的,他一时间害怕这条能看到胡同口的路会不会永远走不到尽头。

谢斯年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戏谑说:“嘿我说,新奥运新北京,我们年轻新同志打人还有新花样?”

突然勾肩搭背让他不由自主浑身一颤,冷静下来后偷偷舒一口气,李凡揶揄道:“打人还要有讲究?挨打的全是穷讲究的主儿。”

“一般茬架不都得先支吾一声吗?”

面对此番疑问李凡回过头冷冷看他一眼,心里暗道一句“傻逼”,面儿上不能这么说,他仰起脖子冷笑说:“你是不是打小儿没挨过欺负没打过架?”没等回应李凡继续嘲讽:“就你这么天真的跟人打架还得先约法三章,没等动手就让人cei了。”

这话让谢斯年不知道怎么接,他挠挠头回想一下确实是这样,他家里有个一心扑在后爹身上的妈,哪怕成绩再好也打动不了人家,虽然谈不上是个多正经的家长,但碍于他妈是个泼妇、他是个学霸因此很少挨欺负。

虽然他有些莫名羡慕谢斯年,但这不妨碍他骄傲,“一看你们大学生就没这经历。”李凡得意说。“挨欺负了得先下手为强!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乐哥!”谢斯年连忙奉承,只不过奉承之余他感觉李凡好像在发抖,“诶你怎么在发抖啊,冷的?”

九爷报恩的时候到了,当他判断李凡是冷的马上解扣子脱外套一气呵成,没容李凡拒绝外套就搭在他肩上了。

“披好了,别着凉。”他说。

李凡不好解释,只好点头不做声;他其实一点不冷甚至满背汗,一半是跑的一半是慌的。

对于黑暗的恐惧可能是来自某一次他被李庆华关在仓房里一下午,也可能是来自于小时候某天晚上家里孤零零一个人突然醒来时大风刮碎了玻璃……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李凡记不清。

只不过这么大人说怕黑有点幼稚,多多少少掺点矫情在里头。

“我听你姐说,你前阵子不大舒服?”谢斯年没指望得到什么答案,问完突然抢先一步站在他身前将扣子系上,“不舒服更不能着凉,你病了得给人大夫添多少工作负担。”

李凡现在黑色呢子大衣外面好像搭了个牛仔披风,就是这披风有俩甩甩哒哒的袖子,以及身边站一个只穿帽衫的傻子。

被谢斯年的话逗笑,李凡哼笑一声说:“我又不找你看病,你管这么宽呢?”

“胡说八道,九爷可是大夫!”谢斯年马上反驳,言语中透露着骄傲。离胡同口越来越近,水泥柱电线杆上治疗性病的小广告几行大字愈发清晰,对于少年人来说眼里只有头上的光。

那种“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的光。

李凡找不到形容词,“你是学大夫的?”他只好这样问。

谢斯年得到回应后挺开心,瞟李凡一眼满脸写着“那当然”,“不是医学生怎么可能二十五六了还在读书啊,”挂上一抹得意地笑他再次看向前方,“九爷以后肯定和九爷老师一样优秀——不对,比怹个迂腐的老同志更优秀!”

果然和江佳那帮人不一样啊,一股清流。李凡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几分,“行啊谢主任——不行,谢院长!”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谢斯年故作严肃看向李凡,“李总你怎么这么客气!”

李凡见过胡说八道的,没见过能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二人同时一愣然后一起发笑。

灯光驱散了李凡对黑暗的恐惧,但灯也没有想到他照亮了两个傻子,

笑得像俩弱智的傻子。

说来奇怪,谢斯年第一次见到李凡是他在哭,这一印象致使他在今天见到李凡仍然会觉着这小子有点忧郁。他和时下同龄人流行的忧郁、寂寞不同,他的忧郁是用“我在跟你聊天”、“我顺着你的话题说”而刻意掩藏起来的。

逗这样的人笑谢斯年很有成就感,看李凡在灯光下惨白的脸逐渐笑得泛起红晕,他笑得脸酸仍然挂着微笑,“笑完了?笑完九爷送你回家。”

“你送我回家?”李凡难以置信又想嘲笑他,“怎么着,怕人来寻仇我打不过他们?还是怕我跑不过他们?”

“怕你打不过呗。”谢斯年半真半假地说。

“得了吧,我怕你跑得慢,为了救你我再挨顿没必要的打。”

李凡没有继续拒绝他,他领着谢斯年往他住处的方向走。亦或者说,他往家走谢斯年是在跟着他。

路过大街时谢斯年不忘张望一下刚才追他们的人有没有来寻仇,发现路上没几个人后放松起来,“你这么晚回家家里人没意见?”他问。

“我自己一个人住。”李凡回答,“你呢,家里不管啊?”

虽说二十四五的大小伙子家里不该管,但这么晚回家听起来不大靠谱的样子。

“我住研究生宿舍多晚回能怎么着。”谢斯年不以为然地回答,“再说家里没人管我。”

又是个跟他遭遇类似的人,只不过他是没了爹,李凡是没了妈。他解开牛仔外套还给谢斯年,默默披在他肩上。

谢斯年微微有点哆嗦但还是执意逞能,“哎你不冷了?”

“不冷。”李凡指向前面的居民楼,“我要到了,你穿好,晚上冷。”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居民楼一片漆黑,除了零星昏黄的灯火等他们路过;谢斯年穿上外套打个哆嗦,端着肩膀划拉双臂试图缓解寒冷。

坚持护花到底的谢斯年将他送到楼底下,本来想跟他告别的,结果李凡跟没这回事一样往前走,到楼门口才想起还有个人送他。

看李凡折返回来跟他打招呼,谢斯年不怀好意地笑,“怎么着,想起不是自己一人儿回来的了?还知道九爷送您回家呢?”

李凡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往常一直自己一个人,习惯了。”缓解尴尬地来回张望最后说:“这么晚了就不邀请你上家来了,你赶紧回吧久哥。”

“嗯,上去吧,回见。”

“回见。”

两个人打好招呼后却都站在原地,气氛明显尴尬起来。

“你倒是回啊!”谢斯年端着肩膀站在原地嚷嚷,“刚不是走挺快么,把九爷忘在脑后,现在不走了!”

对于刚才的行为李凡想起来就尴尬,但细一想到家门了不先走又有点奇怪,“那……我回去了?”他拐着弯指向身后楼门征求道。

“哎快回吧快回吧。”谢斯年大方地挥手,“又不是见不着了,我加你□□了你同意一下啊,赶明儿个九爷请你吃饭。”

李凡点头,扭捏地回应:“行。那,再见。”

“嗯,再见乐乐。”

第一次见面是李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现在换成谢斯年站在楼下盯着李凡走进楼门,一直到走廊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来后转身离开。

回见,下回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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