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长椅上，一白发老人穿着军装，方承原瞧着肩上杠挺多的，应该是位大官啊。
精神很好就是手却一直在捂着胸口喘个不停，颤颤巍巍。
“这是怎么回事？”
方承原过去扶起来，询问旁边两个拉他出来的汉子。
另一位值班医生小跑着去办公室打电话喊人，他有些慌，连带着声音结结巴巴，啰啰嗦嗦，让电话那头姚国芳皱眉听了会才明白意思，和媳妇说清骑着自行车往这赶。
说完小李就直呼暗道坏了，他这不经事的行为肯定被主任拉进心里小黑屋了，神情沮丧的跑过来和方承原打个招呼侯着。
方承原倒是没管他，今夜里就他们俩在职，有什么大情况做手术还得人来得多点，毕竟姚主任这个临床技术狂贼溜。
这边汉子闻言那个伤心，“今天首长接了通电话就气的直打哆嗦，我…知道首长有心脏病，就…从怀里掏了片硝酸甘油给舌下含着，过了五分钟不见效…又给压了片，第三片都含完了还是没有效果…把我急得…我就没敢再给服了。”
他们老首长因为听到军区上层传来的消息，就要不顾身体去上前线，这时候一动怒，年轻时候打仗积留下来的病根就显现出来了。
来的迅速又猛烈，嚼服了150毫克的阿司匹林休息会，没想到旁边老人竟心跳骤停撑不过晕厥了过去。
“医生快来！医生！首长你可不能有事啊，医生你能救过来嘛？”
汉子还在颤抖着不停说话，他能明白陪同家属或亲人的急切心情，可对于推搡阻碍医生行医治病的行为这就不能忍了，这不是添乱嘛！
“小李”，示意一个值班医生把两人隔出门外。
“好，方医生，你们不要妨碍…我…们，好不好？”小李是实习医生刚转正半月，听到前辈发话，立马挺起二两肉去堵一米八的大汉，但他怕兵汉子轴起来不认人，语气颇有些弱弱的。
好在汉子自知没理，忙坐到长椅上静等。
方承原就和小李将昏厥过去的老人抬到架子床上，老人平躺着，他按压胸骨给心脏复苏。
好在离得近抢救及时，老人悠悠转醒，这时姚主任也骑着车赶到科室病房，几个医生会诊给老人做了严密检查，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心血管疾病发生在老年人和小孩身上较多，姚国芳嘱咐病人不要发怒，动气伤肝，爱惜身子就是爱惜生命。
可老首长看那表情显然也是听不进去劝的，他当了一辈子兵，自然是随性惯了，不以为然的皱着眉头，他命都不怕丢还怕这个！
于是病房里老人病着还在喋喋不休地骂那越人，“这群王八羔子，老子……”，目赤欲裂，看得人胆战心惊，一群人围在边上大眼瞪小眼防止着突发情况。
方承原从话里头听出事情原委，匪夷所思啊，前几年不是还抗美援越帮助他们？这会子那伙白眼狼和他们搞起战争来了。
亏得前几年国家派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友好的帮助他们建桥修路，整个一农夫与蛇的大戏，这会子还死了不少同胞，被人插一刀的模样着实憋屈。
现在二月底，自卫反击战刚刚开始没几天，听说填进去了不少人，越人在边境线搞事情，果然吃饱了饭就要作天作地，老人没过一会披上军装带着亲兵警卫员走了，看那样子还是要去前线。
这几天医院还是家里小区楼层，都是在义愤填膺议论这些事情，不乏某些爱国人士去游行。
竖起耳朵听了一段时间广播，军队被迫发起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本来方承原以为还和上次战争一样没几年就打下去，结果和十年内战消耗的时间差不多长。
从79年前后历时十年，十八个野战军，22.5万官兵参战，分为东西两线并进，东线总指挥是许上将，西线总指挥则是杨上将。
收复老山的时候，他们军区解放军地方驻军去了前线，他们这些医生跟着报名志愿做后勤的很多。
方承原也跟着去了，大闺女小儿子都已成人，小三小四在初中住宿就读，也不需要家里的照顾，84年的他决定跟着部队志愿前线。
程秀娟80年送走了刘桂花之后，就去苦学一段时间，但因她基础实在太差，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只考了个医学技校。
当初程秀娟给方承原说的时候，他正在躺椅上看报纸关注时事新闻，想着这场战争何时结束，听完媳妇的话后惊呆了，正起身子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女人问出口:“娟子你要去考大学？云云和开子不也都到了考大学的年纪嘛，这时候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对于程秀娟进取的心他是万分赞同，可是他同时也很明白媳妇的知识水平。
这几年家里孩子需要他在旁边指导练习题什么的，一家人围在一起，后来晚上媳妇失眠给她念书，程秀娟耳濡目染字倒是都会念了，也能写个大概，可考大学可不是会写字就成的，需要脑子。
话一出口，程秀娟就给他脑门来了个大钢镚儿，她也是有脑子的好嘛。
也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可看着自己至亲至爱的娘刘桂花在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而自己这个女儿却无能为力只能扶棺嚎哭，做个善后之人。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自始至终她都忘不掉，忘不掉那种绝望，忘不掉那种悲愤，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心里针扎似的疼。她后悔了，后悔以前不应该和她娘顶嘴，她知道她娘一直都是疼她的，她也是理解的，可话到了嘴边她怎么就那么轴呢，家里娘的说教念叨只是当做老人年纪大了爱唠叨，直到她娘埋下了地，程秀娟的眼睛红肿干涸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只有留下内心无尽的悲伤。
手指头攥紧，也许她可以像她男人一样学医，这也是她想考大学的目的，内心想着只做一个护士就好，就好…这样想着还能照顾别人，给别人的家庭以希望，就心里好受些。
程秀娟抽抽搭搭，哭泣着:“娘她，还不到七十岁，平日里身体硬朗，不就是前几年的病，为什么？她…怎么就…忍心抛下一家子…走了呢……”
方承原当时看着媳妇趴在地上穿着白布哭的心碎，却只得抱着轻声安慰，这也是没办法。
生，老，病，死，爱离别，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人生八苦本就无可避免，活着总会有烦恼，总会有遗憾，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是！
程秀娟的决心订下来，方承原就就一家子陪考着支持，刚好大女儿今年也高考，不过方承原算是看出来了他女儿志不在于学业，从小对长得好看的人却蛮上心的。
成绩结果出来果不其然女儿去了电影学院学编导，立志做个大导演，而程秀娟则在市里一所技校学习，打算当护士看顾病人。
作为枕边人，他懂程秀娟的心理历程，刚出事那几天家里很沉闷也没人敢去打扰程秀娟。
作为医生救得了其他人的灾痛却挽回不了至亲的这种心情难以言说，有时自嘲的想想说不定他也得经历，可现代仍有无法攻克的疾病，他有的只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学习攻克，出差到各个医院去交流探讨。
作为战地后勤医生，方承原这一走就是两年。
倒是偶遇了他前世的爷爷，这回却看见了赵晨那个害羞腼腆的女孩。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前世奶奶体弱多病，赵晨身体健康就是内向，因此他也没往那方面想。
“我和你嫂子都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两儿一女，中间的是个女孩呢。”
方文亮和赵晨一身军装，配着枪炮，兴奋的拉着久别重逢的亲友方承原热情的回话。
他没想到在临时搭的小棚子里会有他铁兄弟，当即让处理了下崩裂的伤口，时间不等人两口子又接着出去。
方承原当然知道方文亮生了三个孩子，他当兵的大伯，大姑，还有搞学术的亲爸。
这会子应该都上学呢。
86年跟着装甲车大部队回来的方承原还有了一户好友做邻居，虽然是隔着很远，但中间是马路树林也没什么人居住。
人生果然是因果际遇，换防的方文亮两口子调到了他们军区，自然平日里经常来往，几个孩子撒欢乱串。
客厅里方承原看着还是小豆丁前世的爸爸方法没有往日的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和另几个小孩喊他叔叔，方承原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笑呵呵让几人进去坐会。
“叔叔，启开哥哥呢，怎么不见他？”
小姑揣着一兜糖块，溜达到沙发上问我这个原来的侄女，这差辈分的称呼方承原厚脸皮的应下。
突然有种很爽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哈哈
方承原指指屋里正学习的方启开，“你哥哥在里屋学习呢，你也想去看书？”他可是知道小姑有多不爱学习的，此话一出，没想到竟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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